氣咻咻的掛了電話,飯也不吃了,又要出門,江承浩說:“爸,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顧涼涼也站起來了,嘴唇抽動了一下,彷彿是下定了決心,說:“爸爸,這麼晚了,讓承浩一塊去吧,這樣我才放心。”
餘蕭怔愣的呆在原地,像石化了一般,距離她最後一次叫他“爸爸”,已經過去了十五年,這十五年來,他一直在自責與悔恨中渡過,可也在這種罪責中沉淪,沒想到還能等到,沒想到她還能夠再開口叫他“爸爸”,慢慢的眼睛裡有溫潤的溼氣漫到眼睛上來,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
顧涼涼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是她親自將江承浩送到了父親面前,然後給了父親最致命的一擊。
其實這半年來,她一直住在家裡,對父親之前的恨已經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慢慢消退了,她看見了他的忙碌,看見了他的焦慮,還有他日漸衰退的容顏,他甚至不計較出席重大晚宴時所穿的衣服究竟合不合適,也許僅僅只是因為這是女兒親自燙過的,所以這才般珍惜。
她有時候心裡也有隱隱的擔憂,尤其是捕捉到那個資訊以後,更加覺得誠惶誠恐,就像顧儀婷曾經說過的,父親只有一個,這一輩子只有一個,但是別的還可以有另外的人替補,可父親是誰也替補不了的。
可是當她明白過來的時候,也正是餘蕭遭遇到在她看到的人生的第一個低谷。
那晚回來的時候,餘蕭明顯精神不濟,一回來就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似是極累的樣子,江承浩卻顯得極為淡定,顧涼涼瞧他們都不說話,心裡十分擔心,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江承浩說:“海運上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
“海關查出我們船上私運食用油。”
顧涼涼從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有一天會跟走私這種極端行為聯絡在一起,她當時想著,這一定別有原因,忙問:“多少?”
“十升裝的八十三瓶。”
顧涼涼嚇了一跳,看了一眼餘蕭,不免覺得父親十分陌生,他們家發家發得如此快,難道是跟走私有關?這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爸爸,究竟怎麼回事,您能解釋一下嗎?”
餘蕭睜開眼睛,眼裡佈滿了血絲,似是疲備極了,說:“就像承浩跟海關所說的一樣,不過只是幫別人帶運而已,是朋友託的。”
“十升的八十三瓶,爸爸,誰會要這麼多油?說出來也沒人會信。”顧涼涼焦急道。
“別擔心,承浩已經幫忙擺平了。”
顧涼涼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江承浩,說:“謝謝你!”
江承浩看著顧涼涼,忽然覺得陌生,笑了笑,說:“謝什麼?應該的。”
餘蕭嘆了一口氣說,“事情雖小,但以後恐怕就被海關盯上了。”
顧涼涼擔心的說:“爸,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非法生意了,到時候會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我沒有媽媽的了,不希望你再出事。”
餘蕭望了一眼女兒,臉上是一種悲慼的神情,心頭忽然輕顫,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他面前這樣坦然的提起自己的母親,他說不出是喜還是憂,只覺得讓他有一種望外的喜悅,他點了點頭,說:“好。”
可是開弓哪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從事了這一行,就好像旋進了一個漩渦裡,哪裡有那樣乾脆說不幹就不幹了,縱使不幹,那也是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進行漂白,可是他哪裡還有時間?
如果不說“好”,想必顧涼涼會像她的母親一樣時時為他擔心,所以他只好說“好”,這樣說只是為了使她安心,當他踏上這樣一條路,就知道自己永遠沒有退路了。
這一晚,江承浩出奇的沉默,兩個人躺在床上,各懷心事,顧涼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江承浩後背後摟著她,說:“睡不著嗎?”
她的背一僵,彷彿在儲存力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承浩,我們離婚吧?”
江承浩的手正在摸著她腹部那一片細嫩的肌膚,聽她這樣一說,忽然一滯,過了半晌才說:“你知道了?”
顧涼涼低低的“嗯”了一聲,心口似乎在顫動,她忍得極是辛苦,仍舊壓抑著心裡噴湧而出的憤怒,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民政局。”
“涼涼!”他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喃喃的說:“不要!”
顧涼涼忍到極點,終於長長的撥出一口氣,可眼淚卻奪眶而出,她的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背,說:“為什麼不要?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