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航勤快地鋪紙、磨墨。卓明臨摹的是顏真卿的《多寶塔碑貼》,字型樸直剛健,很合卓明的個性。外面雷聲隆隆、大雨傾盆,室內空調溫度調得適宜,阿姨又點了柱檀香去溼,到是非常安靜。
一張紙寫畢,卓明額上泌出細密的汗珠。他擱下筆,端起茶杯,問諸航:“這字怎樣?”
“看得挺清楚,不模糊。”
卓明眼角直抽,“就這樣?”
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亂誇,不在點上,您聽著也不是滋味。”
“哈哈,確實是這樣,不要學世故圓滑、八面玲瓏,誠誠實實做人。那誠實地告訴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點不好?”
諸航沉吟半響,老老實實回答:“我不知該怎麼說。”有些事,像零亂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到規律,慢慢拼起來,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嘆了口氣,坐了下來。“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來求學,後來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來。他有個堂弟是跑水運的,一次運輸中,碰上錢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當時,他的妻子正要臨盆。是個女孩,就是佳暉。佳暉的母親一直沒有改嫁,以種藕為生。沐家人敬重她,對佳暉特別照顧。佳暉的學費長久以來是沐教授負擔的。佳汐和紹華結婚後,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過去。佳暉出國留學,是紹華負責接洽的。她學成回國,她母親找沐教授問工作怎麼辦。沐教授已與我們斷絕了往來,他不準佳暉母親和我們聯絡,他說他來想辦法。不知為什麼,佳暉的工作就是沒有著落。佳暉母親偷偷打了通電話給歐燦,歐燦就找了紹華。紹華考慮了下,向孟教授推薦了佳暉,那也是佳暉的意願。佳暉母親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幾缸荷過來。”
說到這兒,卓明又嘆了口氣,“航航,聽爸爸的話,心放寬點,不要斤斤計較這些小事。”
“爸爸,你錯了。”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應該是她們計較我呀,我把首長搶走啦!”
“被搶是他的福氣。你媽媽今晚去參加一個字畫拍賣會,募一筆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裡就我們爺倆,你告訴爸爸,你當初是怎麼搶紹華的?”
諸航像堅守秘密的地下黨,鏗鏘有力地回道:“這個是專屬我和首長的隱私,不與別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來我是個別人呀!不說也罷,航航,你看雨停了,雲散了,心情該好了吧?”
諸航的心情本來就不算壞。她的原則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閣。其實也沒什麼想不通,如果首長對沐佳暉置之不理,她才會覺得奇怪呢!
佳汐香消玉殞,她留下的責任和義務,應該首長一肩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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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二)
晚餐,阿姨真的用心了,做了兩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鹽,很清淡。諸航的,不沾一點醬油。阿姨說臉曬成這樣,吃了醬油,會留下斑的。
卓明也語重心長,航航,要懂得珍惜自己,帆帆可不要一個醜媽媽。
諸航唯唯諾諾。是的,她現在的形象關係到好多人的面子問題。
阿姨收碗時,卓紹華來了,自己開的車。卓明拿出棋盤,要諸航陪自己下盤棋再回去。諸航暗暗朝卓紹華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幾招之內,大首長就能將她殺得片甲不流,那太沒趣味了。
卓紹華會意,拍拍諸航的肩:“剛吃完出去轉兩圈,消化消化。”
諸航聽話地轉身就出去了,那隻蝸在沙發裡的白貓,驚得喵了一聲。
卓明靜靜地看著卓紹華擺棋,“紹華,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經長大了。”
卓紹華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顆卒啪地掉了下來。
“男人是需要學會說善意的謊言,比如妻子問最近有沒長胖,你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清醒而又篤定地回答,不,沒有,你比以前還顯清瘦了點。但有些地方,我以一個結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經驗來講,還是需要坦誠、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個人是建不起來的。相濡以沫,相親相愛。彼此分享喜悅、煩惱、憂鬱、糾結。在這世界上,還有誰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記得,當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後,你瞞著我們帶她去溫泉散心,那時,你想的是好好保護她,把她的傷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你遇到事時,為什麼要將航航拒之門外?你自己好好想想。”
卓紹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稍稍加重的氣息,能讓人感覺到他心情的起伏。
“你和航航的相識、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