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第一次意外地發現,因為自己做慣了病人,所以照顧起病人來,竟也是得心應手。
兩日前,在得知她竟去而復返後,他心底竟驀然間湧上那樣的驚喜——原來,上次竟不是他與她的永決。
原來,還能再見到那樣純淨無邪的笑顏,再聽到那樣玲玲盈耳的細脆嗓音,再看到那一抹明亮暖人的鶯黃色
那一剎那,什麼打算、什麼思慮、什麼顧忌,統統都給他拋到了腦後,只餘心中純粹的無盡喜悅不知不覺中,這個天上雲雀兒一般靈皎可人的少女,已經成了他生命中最暖的那抹亮色,讓他心中貪戀得再捨不得放手
而在她悄然進了筠園時,他便知道的。更明白她有意不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是一直在暗處看著隨著,只怕是因為擔心他的病情,打算危急之際出來照顧他的。
可,他也的確沒料到,這般一個靈動跳脫的少女,竟真的因為這麼淋了場雨,就這麼病得暈倒在了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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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廬江,蘭溪草堂。
“妝姐姐,真的沒有辦法了麼?”少女星夜兼程趕回了草堂,將雲澗的情形講給姐姐聽後,見她靜默良久,忍不住擔憂地問。
“疾入膏肓,而今,已是回天乏術。”韶妝語聲有些輕低,帶了幾分安慰。
聞言,雲雀兒的臉色開始變得更白,貝齒緊緊咬了粉潤的唇瓣兒
“雲雀兒,若想哭,哭出來會好些。”女醫者將妹妹攬入了懷中,讓她把螓首靠在自己肩上,柔聲說。
她知道雲雀兒雖靈動跳脫,但骨子裡其實是個倔性強韌的孩子,當年在浮玉山習劍之時,五歲的女童終日裡記歌訣、蹲馬步、走木樁不知累倒過多少回,傷筋動骨多少次,身上被劍刃劃過多少血口子就那樣,聽明伯父說,也從未見她叫過一聲苦。
這也正是讓劍宗宗主最終決定收下雲雀兒的原因。
之後,一直長到十七、八歲,她也從未見這個妹妹抹過淚。
可這次哭出來,應該會稍微釋解一些心中的悲慟罷。
少女枕在姐姐肩上,許久之後,她身子微微有些顫,嗓間哽咽,韶妝感覺到肩上微微的溫溼果然,是哭了呢,卻始終只是極安靜地低泣,連聲也沒怎麼出
過了半天后,小丫頭紅腫著一雙眼,抬起了頭。
“雲雀兒,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韶妝見妹妹情緒終於略有了些緩和,問她說。
“呃?”小丫頭神色有些迷惑——什麼怎麼辦?
韶妝看著她,略略垂了眼:“那位雲三公子,如今身子會愈來愈弱,身邊自然需要有人細心照料,否則——”
“我去照顧雲澗哥哥!”小丫頭立刻義不容辭道。
但,下一刻,雲雀兒的聲音卻又有了些遲疑:“可是,他要成親了,楓燁姐姐看到我在筠園的話,會不高興麼?雲澗哥哥他會不會為難?”她記得,自己知道以後楓燁姐姐會一直陪在他身邊時是很難過的。
噯她家這個懵懵懂懂的呆妹妹,終於也會想這些事情了麼?——真是,不容易呢。
韶妝唇角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那,不讓別人發現不就是了麼?”
“對噯!”心思簡單的小丫頭為這個兩全之策開心不已,以至於完全沒留意姐姐在幫她重新準備行囊時,在她貼身的荷包裡置了幾味藥草。
次日一早,目送妹妹策馬東去,女醫者眸光的神色有些深邃起來
雲三公子,非是韶妝不解你的良苦用心。
只是,雲雀兒她自幼便是這般真摯專一的心性,但凡認定了的東西,便是從一而終。她心思單純,於男女情。事全然懵懂,但此生此世,恐怕已是認定了你。
所以,莫論如何你也該給她個明白的。
請諒韶妝私心,我就只這麼一個妹妹,自幼慣著寵著,實在看不得她難過,也容不得她吃這樣的虧。
她的唇角笑意淡淡劃過幾分算計似的笑意那些藥,應當足以讓雲雀兒小病上一場了,照顧了他五年,這次,也應該討回幾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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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刻,小云雀病態迷離地躺在丹青樓的竹榻上,而她的雲澗哥哥在一旁盡心心意地照顧著她。-=
少女的烏澤青絲有幾縷散在了幼嫩的臉頰邊,溫雅的清雋公子,神色淡暖地伸手過去,正欲幫她理好。誰想,熟睡中的少女忽然無意識地翻了個身,臉兒恰好朝這邊側過來,而她粉潤的櫻色唇瓣,就這麼吻落在了雲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