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謠言顯然有東葛青雲暗中搗鬼,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卻愈演愈烈,毫無消減下去的趨勢。因此老夫人以保護墨月堂為由,派人守住了出入的門,除了姬鑰上下學,四房的人都不能隨意出去,也不可以接待客人。所有客人都得從大門經過通報,或是她,或是秋氏,或是正在學掌家的姬蓮,要她們中一個同意了才能進墨月堂。這不但是要迫使采蘩徹底禁足,甚至孤立了整個四房。墨月堂里人人或氣或憂,連雅雅都感覺氣氛緊張,圓圓的大眼睛裡時不時流露出小兔子的怯意。
唯有采蘩。墨月堂彷彿成了大浪中即將覆滅的扁舟,她卻安然做著一件事――造紙。而且,這回她任工坊的大門敞開著,並說任何人都可以進來找她說事。
林川來過。他說百香坊魏夫人想來探望,但被三小姐擋回去了。
雪清來過。她說蟒花牛紅送來問候的禮,卻最終沒到四房,不知被誰貪了去。
麥子來過。捎了芝嬸託給的大紅喜帖,說五日後玉芝姑娘就要嫁了,小夥子是新杭會明月樓老闆的侄子,很可靠老實的掌事,家境殷實。多虧采蘩那日邀請她們去明月樓吃飯,小夥子很喜歡玉芝,老闆才請了媒人來提親。所以邀采蘩一定喝這杯喜酒,幫玉芝牽了紅線。
進來找采蘩的每個人,即便傳遞的是喜訊,也難露笑臉。那可真是說――事。他們說,采蘩聽,末了說聲知道,這般簡單。然而,大家那麼糟糕的心情,在純白如雪的紙色隨那雙巧手浮出水面的瞬間,竟不知不覺也被滌淨了。
哪怕再雜色的本料,千錘百煉之後全迴歸雪絮。采蘩不多說,只是給四房的每個人看造紙術,由他們自己去領悟。外面人即便把她刷成了又青又紅又黑,她的質本白,不怕。
這日,進來了於良。
采蘩正站在梯子上揭曬牆上的白紙,見到他就笑,“師兄了不起。我最近就沒見過府外的人,你是第一個。誰放你入府的?
於良抬眼瞧。呵,好一個俏佳人。粉藕花裙,綁袖繫腰的紫緞,看上去利落又悅目。市井間如火如荼對采蘩評說,有人罵有人誇,但罵的人似乎多過誇的人。這讓他知道,女子要成就些什麼有多難。不過半月前采蘩的造紙術才獲眾人的盛讚,半月後她的名節快要被詆譭盡然。
“你還笑得出來啊?”該佩服她超強的意志麼?
“也不是不能哭,你去找根辣椒來。”她要是不自願落入谷底,怎能讓算計她的人跟下來踩她?這是一場蹲底戰。誰蹲得越低,誰最後嘗甜。“你還沒說,誰放你進來的?”她好奇得要命,想看看風大雨大中誰送來一火盆。
“還有誰?當然是門房。”於良對姬府裡的鬧騰一無所知。
采蘩撲哧一聲,笑自己給老實人出難題。
第226章 削你的藝術
有一種奇妙的彈性,密如繭,月光白,微微泛澤。似吞月的雲,看起來厚沉,拿起來卻不可思議的鬆浮。
“這不會就是師父的烏雲吧?”於良接過采蘩遞來的紙,亮了雙眼。
“這是仿烏雲。不,連仿的也說不上。師父的烏雲可沒那麼容易造出來。你看――”樹下有擺放著硯臺的長桌,無序攤了層層疊疊的白紙,都已經落了墨。采蘩讓於良將紙鋪平,捉筆就往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良字。
於良看著,只見墨滿滿發散開來,到了最美的點,卻沒有停住,繼續散,繼續開,化糊了捺撇。他在心中輕嘆:可惜。
“又是這樣啊。”采蘩突然趴倒在桌面,臉腮蹭著那張仿烏雲,哪裡還有半分明豔妖媚的模樣,“失敗,失敗。我就說師父的造紙術已不遜於左伯老祖宗,烏雲是他的巔峰之作,這時的我怎麼可能造得出來?”
“可你造出左伯紙來了。”儘管她說失敗,於良卻深知自己就連這樣的仿烏雲都造不出來。若不試墨,紙面紙質無可挑剔。
“左伯紙有師父的傳授,還有秘訣,但師父沒教過烏雲的造法,我完全只能瞎琢磨,到這會兒連本料是什麼都沒弄明白。不過,散墨的話就是吸墨性太強,如果要改善這點”采蘩一下子站直了,一邊叨叨,一邊往坊屋走,“是紙藥不對嗎?”
於良跟著她走了約半刻,發現她根本就沒同自己說話,似乎全然不記得他還在,徑自制起紙藥來了。他不由搖頭笑,卻也暗自佩服她的專注。目光一拐,見到半掩的一扇門裡映出白光,便好奇推門去看,卻神魂都震動了。
三排從屋樑落地的木櫃,放滿一疊疊高低不一的紙。因而泛出明亮的白。一張連線兩面牆的廣長桌上也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