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再看老頭,果然在笑,不禁嘆道,“老人家,他透過了。”
“對,但在我告訴他之前,他就走了。既然求教,太心高氣傲卻是不行的,人人有個性,未必照你做人的方法去做人。”老頭說話,常常有深意。細品之後恍然大悟。
“可我還沒走。”采蘩是倔的,前世有稜角,今世又有圓融,知難而上,自尊鋪底,“老人家,照您約定,三通二。今後請不吝賜教。”
“先說好,我可以教你們,但你們不可以在人前說起我。而且我不收徒,更不會是師父教徒弟的手把手。有空就來,有問就來。但凡我在,我做什麼你們看什麼。能回答的,我儘量幫你們解惑。如此的關係而已。”老頭其實挺通情達理。
“這就足夠了。”他不收徒,她也不拜師,深深一禮卻誠心誠意,“多謝您。”
“這會兒我要出門。有空就跟來,沒空就下次。”老頭拿著西騁給的荷包進屋。又揹著竹簍出來,見采蘩仍立在原地,“要上山的,到時候別喊累,拖慢我的行程。”
采蘩淡淡頷首,道聲是。
一老一少,一驢一車。就此出城。
傍晚時分,回到園中的獨孤棠應眾人的請求,到坊院裡找采蘩。
一進門。就看到大磚爐下升熊熊大火,那姑娘扎袖扎裙正往裡添柴,又拿了木勺繞爐子攪動。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只用袖子擦過,眼睛不離煮著的東西。那副認真的樣子美極,他因而不出聲,靠牆邊的石桌悄坐,靜靜看她幹活。
直到她叉腰吐氣,站到一旁,好似忙碌告一段落,他這才開口,“看來今日去土地廟有收穫。”
采蘩嚇一跳,拍著心口,“獨孤棠,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
“有一會兒了吧。你幹活兒認真,我瞧美人認真,本來都不耽誤工夫,看上幾日幾夜也樂在其中。”在采蘩面前已經十分自然的獨孤棠,笑起來帶有一絲邪勁,“不過,我肩負一群人託付的重任,特來提醒你一聲,今日年三十了。”
“啊?糟了,忘得一乾二淨。”她忙著攻克那個頑固的老頭兒,完全不記得要過年。街上到處是年景,園裡也張燈結綵,卻一直以為快了快了,卻不料到了眼皮底下。
“要我幫忙麼?”畢竟是借住,她沒有身為半個主人的自覺,但當丫頭的時候過年事情最多,除舊歲迎新春,光是打掃就沒完沒了。雖然遲了,總比不參與好。
“別忘了缺席年夜飯就行。”獨孤棠走到她身邊,往爐子裡看了看,只見一湯看不出原形的浮物,“這是你弟弟的原話。至於其他事,大管事早就安排好了。我讓他不要鋪張,在正堂裡擺七八桌,不分男女主僕,一道混坐。最重要的是,準備好酒好菜,還有爆竹煙花,老少皆能盡興。”
“這樣好,也是在外的好處。去年在姬府過年,雖然因義父母的喪事說是不能大操大辦,結果仍搞得很繁瑣,分大宴小宴,各房自過等等。聽說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擬選單,卻直到臘月二十才定下來。採買的管事還抱怨十日不夠買齊全。我就奇怪了,吃金山銀海麼?”采蘩當笑話來說。
“國公府也差不多,秋風起就得想過年的事了。國公爺沒兒子,除了董瑛外,還有三房妾室,七八位小姐,所以特別多花樣,偏偏一頓團圓飯冷清無比。本末倒置,卻還怨這個說那個的,聽了都鬧。後來,我和妹妹就跑到大姐那兒過年了。”對那個華麗的府邸,獨孤棠真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國公爺有你一個兒子。”糾正他的錯誤,“所以今年你也不回家過年。”這句是多問掉的,采蘩很清楚。她不是賢惠女子,會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讓獨孤棠和他父親盡棄前嫌。
“我已成家,這麼大的日子以後自然都是跟你一起過了。”獨孤棠少說一個字。
“快要——成家了。”采蘩糾正他,“最後成不成還不一定,若你爹不肯點頭的話。”
獨孤棠刀眉一斬,“定國公雖還沒點頭,院子裡那兩個之中倒可以清掉一個。”
“胡黎?”采蘩已知她身份,“與其清掉令天衣教主懷疑,不如留在院裡繼續寵。胡黎如今向你們投誠,可利用她盯著姬蓮。姬蓮的靠山雖然讓你殺了,但難保她不會另尋途徑達到目的。那位姐姐做事的手法酷似她孃親,哪怕只是為自己爭取一條好出路,卻輕忽他人性命,動不動就下狠手。我們得十分當心防著她。”
“讓胡黎盯著姬蓮?胡黎雖然被迫說出了城中的聯絡點,未必肯再跟我們合作,而且提出願意自求出府。”獨孤棠不輕信他人,寧可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