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大家自然都去了。
采蘩走到門外,看到村口那邊有五六十個老少漢子,一手持火把,一手拿著山叉,背上大弓利箭,正往山裡走去。一隻四個車軲轆大小的金紅大鼓,五六個女人圍著打。另有些女人哐哐敲鑼。
“動物也許晚上出來。但這麼吵,不是把它們都嚇跑了嗎?”她問道。
“打鼓敲鑼就是為了讓動物們跑。這場圍獵要進行到黎明,若在這麼大的動靜裡還有收穫,那就是山神的祝福。用這些來祭神,不會破壞神與我們,還有動物之間的平和。我們只取自己生存所需,而不是趕淨殺絕。”村長這話綿延意長。
左拐直道不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不感恩,山空水竭。”
聽了半天的鑼鼓。又看了半天的火光,再沒有什麼新鮮可聽可看後,四人回村長家繼續喝酒聊天,直至深夜才歇下。
“女令大人。”
采蘩翻個身,嘟噥一聲別吵。
“女令大人,快醒醒。”
采蘩好不容易將眼皮撐開一條縫,漆黑無光,不由抱怨,“天還沒亮,幹嘛不讓我睡覺?”
“女令大人!”這一聲急促而嚴肅。“再睡下去,命就沒了。”
采蘩立刻感覺有人在拉她,這下驚醒,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卻冷靜,低沉短問。“邢老兵?”她大致聽出對方是誰。
“是我。”邢老兵貓腰蹲在床前,“女令大人,跟我走。”說完,他轉頭過去,好似警覺。
采蘩迄今為止經歷過不少危險,對這個老兵有種莫名的信任感,當即什麼話都不說,披了件袍子就往門邊走。
“從這裡出去。”邢老兵卻指指後窗,又迅速到窗下,手腳著地,“踩我的背上,趕緊!”
沒有時間讓采蘩猶豫,她的動作更是半點都不慢。在她雙腳剛著地時,邢老兵也跳出視窗,示意她蹲低,並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采蘩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村長再三說會鬧到黎明,此時分明離天亮還早,卻已經聽不到鑼鼓聲。
“女令大人。”邢老兵輕輕移開牆角的柴垛子,那裡儼然一個狗洞,“鑽過去,趴到旁邊,看到什麼都別出聲。”
到這個份上,采蘩也不能因為要她鑽狗洞就不信他了,只是心裡有些犯嘀咕,萬一信錯人,就不止鑽狗洞,還得挖地洞。
洞外有一輛大板車,正好擋住身形,但她卻透過車板與地面的空隙看到了外面。眸瞳驚恐地放大,她必須用雙手捂嘴,才能抑制自己不發出嗚嚇。
火光之下,滿地的死人!
她殺過人,也看過廝殺,早就不怕血。但這晚,血腥氣濃烈到令她作嘔!因為死得都是護送青紙的騎兵。那一張張年輕的臉,她見過他們在夕陽下造飯,在日出時歡笑,無論前方等待他們的命運是什麼,仍生氣蓬勃。然而,不過一夜,他們只剩不能瞑目的雙眼,血跡斑斑的身體,和無力再握的刀,命數已盡。
感覺邢老兵也爬了出來,她咬牙擠字,“還有幾個活的?”
邢老兵搖搖頭,指了指她,自己,還有身後,比出五根手指頭。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五百人成了五個人。
采蘩的心沉到谷底,不知道是誰的戰爭,她終究逃不出被牽連的命運。
“走。”邢老兵沒時間多一個字的廢話。
但采蘩沒動。她轉頭往後看。
“帶著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邢老兵懂她的心思,卻神情冷漠著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為什麼要帶上我?”她不得不問,因為答案關係到她要不要棄師父,師兄,和朋友不顧。這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她需要除了自私之外,更強的理由。
“他們中的迷藥太深,只有你聽到了我的聲音。”邢老兵沒有給采蘩特別對待。恰恰相反,采蘩排在最後一個,“帶一個官走,能證明我不是逃兵。”逃兵的下場,無論遇到敵人還是自己人,都會很慘。
“迷藥?”只有一個人能有給他們下迷藥的機會,采蘩忽然想通了,“村長?”
“等火光過去,我就衝到對面地溝裡,你一定要跟緊,絕對不能有一瞬的猶豫。”邢老兵不答,敏捷輕巧地站起來,貼著板車。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采蘩只好跟著起身,儘量隱藏在車影中。
“走!”邢老兵動了,彎腰低身,猶如一隻地鼠。
當他跳進乾涸的地溝,看到采蘩輕靈躍下的身影,暗自點頭,“這條地溝通到村口,只要我們小心,就能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