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她造紙停滯不前的時候開始教其它,而放在嘴邊最常說的,就是基本功。
“基本功能造出側理紙的話,它就不值錢了。”她自言自語,但伸手再摸那美不可言的綠紙,“如果我用澆造,也許可能。”可這枚側理紙是抄造法所制。
澆造是早期製紙之法。以草簾麻布簾為面,將紙漿澆在簾面所成溼頁。這樣曬乾後的紙未必沒有精品,但需要極為上乘的手工藝,而普通澆造出來的紙多粗糙偏厚,紙紋印有明顯簾面紋路,不甚美觀。側理紙多澆造。采蘩原來不懂,自己嘗試後,發現是因為陟厘製成的紙漿太稀疏。
用竹簾抄藤紙的方法就是抄造。抄造是造紙的重大變革和進步。一旦用過抄造,就很難再用回澆造,因為對比之後立見高下。
側理紙澆造難,抄造更難。采蘩盯看大半個時辰後,眼睛累了。但是,她決定造第四槽。師父說了,沒有什麼比實踐更好的學習之法,失敗就再實踐,直到成功或放棄。她不想放棄,就得繼續失敗,再失敗,到無可失敗為止。
陟厘用完了,要再找。營地後面就有山澗,她提著籃子去碰運氣。
“女令大人去哪兒?”為采蘩和語姑娘趕車的邢老兵問道。他也沒那麼老,但三十出頭,又無軍銜,再次應召入伍,與那些十七八的小夥子比起來,多了老練和沉著。
“去水邊找些苔衣。”采蘩卻有點驚訝他開口問,這些日子以來,邢老兵多是默默做事。
“我陪您去吧。”邢老兵剛將車杆從馬身上卸下來,“正想洗洗馬。”
采蘩不置可否,往營後走去,然後就發現原來山澗和營地之間還隔著一片樹林。好在樹林多數地方不密,夕陽篩過樹葉跳各色紅,遍地綠草中躍野花,此起彼伏的鳥倦歸巢,沒有半點陰森。但越走越僻靜的時候,聽著身後的馬蹄和腳步聲,她覺得挺安心。
看到銀線般的澗水就在眼前,采蘩正要加快腳步走出樹林,卻聽邢老兵一聲等等。
“靜公主。”他低聲說道。
采蘩一怔,腳步卻立刻停下,順著邢老兵的目光看去。在這片林子幽暗的角落,靜立一道纖細的身影。因為那人背對著,原本她也看不太出來是誰,但正好有一線餘暉斜照,亮落一方大花萼裙邊。軍中除了蕭靜,不會有第二人穿這等華美的衣裙。
“她沒跟四皇子去縣城麼?”她奇怪。
“靜公主的乳孃說她不舒服,四皇子就沒帶她。”邢老兵眼眯成線,“既然不舒服,不在帳中休息,卻跑到林子裡來與人會面。”
“呃?不止她嗎?”兩人距離靜公主不近,恰好一南一北,采蘩看不真切。
“有個瘦矮的人,穿著披風,遮住了臉。”邢老兵目力挺遠,“鬼鬼祟祟,感覺可疑得很。請女令大人往山澗走,靜公主回身來看了。”
采蘩腳步一提,神情自若來到山澗前,動作輕巧上了山石。她縱然難以信任人,卻還不至於靜公主的鬼祟必定與自己有關。靜公主喜歡向琚,毋庸置疑。而向琚向她求娶之事並沒有傳開,所以靜公主即便見她從向琚車裡出來,若因此就要以為想謀害她,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之前靜公主讓她陪伴,更像試探接近。她沒把自己看得那麼了不起。皇子公主與君主利益息息相關,個人意志淺薄,凡事都要著眼於大局。靜公主看似文弱嫻靜,卻也能擔利用。然而,靜公主的作用要針對誰?
只要不是自己,采蘩不去猜,不必猜。她現在就差趴上石頭,像蜥蜴一樣,湊近去瞧有沒有綠色的,“漂亮”的,厚絨苔,師父的鐵尺是鞭策她如此認真的緣由。對她而言,切身利益最重要。
邢老兵趕馬入溪,用桶給它們澆身,又給刷背,馬兒們四蹄踏水,原地轉圈都玩得不亦樂乎。他的神情很輕鬆,彷彿什麼人都沒看見,什麼事都沒想,到底是老兵,見怪不怪。
正是兩人這般全然不在意的模樣,隨後跟來探看的蕭靜就以為自己運氣好。
“能在這兒遇見童姑娘,真不容易。”放下心來,但她對采蘩有好奇,所以乾脆露面。
邢老兵看過來一眼,接著刷馬。
采蘩回身,站在高石上低眼與蕭靜對視,“聽說公主不舒服,太陽快落山了,小心風涼,還是趕緊回營地去吧。”
蕭靜這時才真不舒服。她知道軍中將領們都不把她這個梁公主放在眼裡,但一個小小女令官就敢俯視自己,有些無法忍受。梁再小,她也是一國公主,豈容賤民覷之?
於是,她冷然道,“下來說話。”
采蘩卻忽而喊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