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了母親新做的紅衣裙。母親趕時間,衣裙的針腳有點粗,可是紅得真是鮮豔。
我穿著鮮紅的衣服,抱著羽人送給我的黃金豎琴,開始撥弄那十四根銀色的琴絃。那天回來以後就一直沒有練過琴,現在的指法未免生疏了。
“咱也不要他的金,
咱也不要他的銀,
不要他什麼收羅世間美女的銅鏡,
也不要他紅口白牙許給的太太平平。”
我慢慢地唱著,琴聲叮叮咚咚地響,眼睛也就一點一點合上。我說過,我不要再哭,我只想好好休息一會兒。
一串奇異的和絃,是那琴絃自己在顫動。我的心頭不由自主地熱了一下,砰砰跳了起來。
楚夜在外面大聲呼喊:“保護公主!保護公主!”馬蹄聲圍著車廂響成一片。
葉子衝到了窗邊。“蕊公主!”她急促地叫我,聲音裡面又是驚喜又是惶恐。我湊到窗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天上一個黑影正急速落下來。
他來了!
七海蕊問我的話,我不能夠回答。
我是七千藍衣的統領,大晁衛將軍。十一年前,我是一名普通的斥候。這十一年間,我不知道自己殺死了多少人,有敵人也有自己人,其實敵人和自己人的區別是這樣小,就算在同一個戰場上也未必能夠分清。
但是我從來沒有殺死過自己的弟兄。我帶著我的藍衣隊在戰場上衝殺的時候,從來不在意斬獲了多少虜首,我在意的是他們是否保持著嚴整的隊形,是否保護著自己的弟兄。每一個人在戰場上都是那麼渺小,只有弟兄可以依靠,這是藍衣不敗的源泉。
如今,我當著大家的面殺死了用生命捍衛我的言涉堅。鬼弓們沒有置疑我的判斷,他們信任我太久了,不管我殺死他們中的哪一個,他們都會相信我的決定是有道理的。
我的決定當然是有道理的,如果言涉堅不死,要死的不僅是我們這五十幾個人,七千藍衣的命運都岌岌可危。大晁太平兩年,藍衣們的傳說不曾在戰場上崩潰過,卻在這太平世道里面悄然消融。如果不能把七海蕊安全帶回帝都,藍衣們很快就該埋骨於這荒涼的夜北了。我和七海震宇做著一樣的事情,即使不能改變未來的命運,起碼也要盡力拖延。
我記得言涉堅的目光,他的驚訝和痛苦不是因為我揮出了這一刀,而是因為這一刀的絕決。我沒有給他留出一點點求生的機會。劃開言涉堅咽喉的那一刀和切下自己左臂的那一刀完全不同,我切斷的是自己的過去。那一刻我多少明白了一點陛下對我說的話。我一直以為選擇是不存在的,但它存在,不管是虛偽或是真實。
七海蕊說快樂不快樂是最重要的事情,我想告訴她人們不是活在快樂裡面,驅動九州大地的力量只有兩種:慾望和職責。但是我沒有說出來。我很羨慕她,十五歲的公主還能夠那麼純粹,只能說是星辰諸神給予的祝福了。我聽見了車廂裡飄出來的歌聲,那樣的歌聲只有朱顏公主才能夠唱得出來。
楚夜喊起來的時候我還沒有看見那個羽人,他的眼力比我們都好。大晁軍中最優秀的射手都在我帶來的五十鬼弓裡面,他們的眼力還是比不上這個夜北武士。好在楚夜只有一個,好在他手中沒有可以與我們媲美的強弓。
“別射!”七海蕊尖銳的嗓音讓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那些夜北武士迷惑地望著她,而鬼弓們還是穩穩地瞄著那個在空中盤旋的羽人。
我望了望楚夜,楚夜也望了望我又扭頭去看七海蕊。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見到飛翔的羽人,楚夜的臉色出奇得蒼白,就像那天夜裡闖入我帳中一樣。
望著七海蕊滿眼的求懇,我的心中動了一下。
“刷”的一聲,一枚勁箭破空而去。真是難為了楚夜,用那麼一柄木弓竟然能夠射出如此有力的箭來,我的鬼弓們臉上也露出了欽佩的神色。
那羽人高高停在我們頭頂,鼓動著雙翼,不再下落。楚夜的箭到他面前已經沒有多少力道,被他的羽翼一扇就歪到了一邊去。
“楚夜!”七海蕊憤怒地望著紅髮武士,“我叫你別射!”
楚夜咬住了嘴唇,面容都有點變形了:“公主,你這次嫁入大晁牽繫重大啊!”
“這是我爹說的吧?”七海蕊微微搖了搖頭,“楚夜,你也相信太平是別人可以許給的嗎?”
我吃驚地望著這個小女孩子。她真的還是個小女孩子而已,可是她說的這句話高明得很啊!
楚夜凝視了她一陣子,搖了搖頭。七海蕊的表情才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