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間大,但大概只蓋了三間。他名此新居“檳榔庵”。
房後就是檳榔林。夜裡躺在床上,能聽見黎民獵鹿的聲音,鹿在那個地區為數甚多。
有時早晨有獵人叩門。以鹿肉相贈。在五月他給朋友寫信說:“初至做官屋數椽,近復遭迫逐。不免買地結茅,僅免露處。而囊為一空。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聊為一笑而已。”
蘇東坡很少恨別人,但他至少不喜愛董必。他必須向把自己趕出屋去的這個朝廷官員開個玩笑。“必”字在中文其音同鱉。他寫了一篇寓言,最後提到鱉相公。
有一次,東坡喝醉,這篇故事就這樣開始。有魚頭水怪奉龍王之命,前來把東坡拉往海中。他去時身穿道袍,頭戴黃帽,足登道履,不久便覺行於水下。忽然雷聲隆隆,海水沸騰。突然強光一閃,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水晶宮中。像普通所說的龍宮一樣,龍宮中有好多珠寶、珊瑚、瑪消,其它寶石等物,真是精工點綴,琳琅滿目。
不久,龍王盛裝而出,二宮女隨侍。蘇東坡問有何吩咐。不久,龍後自屏風後出來,遞給他一塊絹,有十尺長,求他在上面寫詩一首。對蘇東坡而言,再沒有比作詩容易的事。他在絹上畫了水國風光和水晶宮的霞光瑞氣。他寫完詩,各水中精靈都圍著看。蝦兵蟹將莫不讚美連聲。鱉相公當時也在。他邁步走出,向龍王指出東坡詩內有一個字,是龍王的名字,應當避聖諱。龍王一聽,對蘇東坡大怒。蘇東坡退而嘆曰:“到處被鱉相公廝壞!”
蘇東坡寫了三四個寓言故事,但是中國文人寫的想象故事,直到宋時代才真有發展,蘇東坡寫的也和唐宋寓言作家一樣,都是明顯的道德教條加上微薄的一點想象而已。
在他自己蓋了幾間陋室之後的兩年半期間,他過的倒是輕鬆自在的日子,只是一貧如洗而已。他有兩個頗不俗氣的朋友,一個是為他轉信的廣州道士何德順,另一個是供給他食物、藥物、米、鹹菜的謙遜讀書人。夏天的熱帶海島上,因為潮溼的緣故,人是很受煎熬。蘇東坡只有靜坐在椰子林中,一天一天的數,直到秋季來臨為止。秋季多雨,因為風雨大多,自廣州福建來的船隻都已停航。食糧不繼,連稻米都不可得。蘇東坡真個一籌莫展。在哲宗元符元年(一0九八)冬天,他給朋友寫信說他和兒子“相對如兩苦行僧爾。”那年冬天,一點食物接濟也沒有,父子二人直有飢餓之虞。他又採用煮青菜的老辦法,開始煮蒼耳為食。
他曾在雜記中寫食陽光止餓辦法,不知是否認真還是俚戲。人人知道,道家要決心脫離此一世界時,往往忍飢不食而自行餓死。蘇東坡在雜記《辟穀之法》中說了一個故事。他說洛陽有一人,一次墜入深坑。其中有蛇有青蛙。那個人注意到,在黎明之時,這等動物都將頭轉向從縫隙中射的太陽光,而且好像將陽光吞食下去。
此人既飢餓又好奇,也試著模仿動物吞食陽光的動作,飢餓之感竟爾消失。後來此人遇救,竟不再知飢餓為何事。蘇東坡說:“此法甚易知易行,然天下莫能知,知者莫能行者何?則虛一而靜者世無有也。元符二年,倪耳米貴,吾方有絕食之憂,欲與過行此法,故書以授。四月十九日記。”
實際上,蘇東坡不必捱餓,他的好朋友好鄰居也不會讓他捱餓,他似乎是過得滿輕鬆。有一天,他在頭上頂著一個大西瓜,在田地裡邊唱邊走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婆向他說:“翰林大人,你過去在朝當大官,現在想來,是不是像一場春夢?”
此後蘇東坡就稱她“春夢婆”。他有時在朋友家遇到下雨,就借那家莊稼漢的斗笠蓑衣木屐,在泥水路上濺泥淌水而歸。狗見而吠,鄰人大笑吼叫。他一遇有機會,還繼續用下漫步的老習慣。有時他和兒子到六里以外西北海邊,那裡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像一個和尚面海而望。好多船在那裡失事,本地人就說那塊岩石有什麼靈異。
那塊岩石下面,長了許多荔枝橘子樹。在那裡正好摘水果吃。但是倘若有人打算摘得吃不了,要帶著走,立刻就風濤大作。
蘇東坡一向對僧人很厚道,但是他不喜歡信州一帶的和尚,因為他們有妻子,並且和別的女人有曖昧情事。住在增州時,他曾寫文章諷刺此事。那篇文章的題目是《記處於再生事》。據說是真有其人。那篇文章如下:予在增耳,聞城西民處於病死兩日復生。予與進士何畏往見其父問死生狀。雲初昏若有人引去至官府。簾下有言:“此誤追。”庭下一吏雲:“此無罪,當放還”。
見獄在地窟,現隧而出,入系者皆僧人,僧居十之六七。有一擔身皆黃毛如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