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也帶了妻子、第三個兒子,和三兒媳婦,他們幾年前一直和他在高安住過的。
蘇東坡到了梧州附近的藤州,與弟弟子由相遇,而今境況淒涼。當地是個窮縣分,兄弟二人到一個小館子去吃午飯。子由吃慣了講究的飯食,對那粗糙麥麵餅實在難以入口。蘇東坡把自己的餅幾口吃光,笑著向弟弟說:“這種美味,你還要細嚼慢嚥嗎?”他們站起身來走出小鋪子去,帶著家人慢慢向前走,儘可能慢走,因為他知道一到雷州,就要立刻渡海了。
雷州太守一向仰慕蘇氏兄弟。他予二人盛大歡迎接待,送酒食,結果第二年因此遭受彈劾,調離任所。子由在雷州的住處,後來改為一座廟,是他兄弟二人死後,用以紀念他們的。
蘇東坡必須出發了,子由送他到海邊。離別的前夕,兄弟二人及家人在船上過了一夜。蘇東坡的痔瘡又發,甚為痛苦,於由勸他戒酒。二人用一部分時間一同作詩,蘇東坡試探出子由最小的兒子的詩才。這次離別是生離死別,真是令人黯然銷魂,一直愁坐整夜。離別之前,蘇東坡給王古寫了下面的文句:“某垂老投荒,無復生還之望。春與長子邁訣,已處置後事矣。今到海南,首當做棺,次便做墓。仍留手疏與諸子,死即葬於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瞑,此亦東坡之家風也。”
那天,他向先賢調祈禱。有一個廟,供奉徵南二將軍的神像。凡是在此風濤險惡之處,過海的旅客,都求神諭,決定吉日良辰開船。過去發現神諭無不應驗。蘇東坡也遵照習俗行事。
在紹聖四年(一0九七)六月十一日,蘇氏兄弟分手,蘇東坡和幼子和雷州太守派的沿途侍奉他的幾個兵上了船。航程很短,在此晴朗的天氣,蘇東坡可以看見島上山巒的輪廓矗立於天際。他心中思潮起伏。大海對他不像對西方詩人那麼富有魔力。實際上,他已經是“眩懷喪魄”了。但是一路平安無事。登岸之後,蘇東坡父子向西北岸的簷州目的地前進,七月二日到達。
他到達不久,一位很好的縣官張中就到了。張中不但對蘇東坡這位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而且他本人又是個圍棋高手。他和蘇過後來成了莫逆之交。二人常常終日下棋,蘇東坡在旁觀戰。由於張中的熱誠招待,蘇東坡就住在張中公館旁邊的一所官舍裡。不過也是一所小舊房子,秋雨一來,房頂就漏,所以夜裡蘇東坡得把床東移西移。因為是官家的房子,張中用公款修繕一番,後來因此為他招了麻煩。
由中國人看來,海南島根本不適於人居祝在夏天極其潮溼,氣悶,冬天霧氣很重。秋雨連綿,一切東西無不發黴。一次蘇東坡看見好多白蟻死在他的床柱上。
這種有害於人的氣候,頗使人想到長生之道。蘇東坡寫過下面一段文字:嶺南天氣卑溼,地氣蒸褥,而海南為甚。夏秋之交,物無不腐壞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然信耳頗有老人百餘歲者,八九十者不論也。乃知壽夭無定,習而安之,則冰蠶火鼠皆可以生。吾甚湛然無思,寓此覺於物表。使折膠之寒無所施其冽,流金之暑無所措其毒。百餘歲豈足道哉!被愚老人者初不知此,如蠶鼠生於其中,兀然受之而已。一呼之溫,一吸之涼,相續無有間斷,雖長生可也。九月二十七日。
在海岸上的市鎮之後,島內居住的黎族,與內地的移民相處並不融洽。他們住在熱帶的山上,後來在日軍偷襲珍珠港之前,他們為日本效力,訓練叢林戰術。本地人不能讀書寫字,但規矩老實,常受狡詐的漢人欺騙。他們懶於耕種,以打獵為生。像在四川或福建的一部分地方一樣、他們也是婦女操作,男人在家照顧孩子。
黎民的婦人在叢林中砍柴,背到市鎮去賣。所有的金屬用具如斧子、刀、五穀、布、鹽、鹹菜,都自內地輸入。他們用烏龜殼和沉水香來交換,沉水香是中國應用甚廣的有名薰香。甚至米也自內地輸入,因為當地人只吃芋頭喝白水當做飯食。在冬天自大陸運米船不到時,蘇東坡也得以此維持生活。
當地居民非常迷信,患病時由術士看病,沒有醫生。土人治病的唯一辦法是在廟中禱告,殺牛以祭神。結果,每年由大陸運進不少的牛專為祭神之用。蘇東坡是佛教徒,設法改變此一風俗,但風俗改變,談何容易,他曾寫過下列文字:嶺外俗皆殺牛,而海南為甚。客自高化載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風不順,渴飢相倚以死者無數,牛登舟皆哀鳴出涕。既至海南,耕者與屠者常相半。病不飲藥,但殺牛以禱,富者至殺十數牛。死者不復雲,幸而不死,即歸德於巫。以巫為醫,以牛為藥。間有飲藥者,巫輒雲神怒,病不可復治。親戚皆為卻藥禁醫,不得入門,人牛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