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在一旁終於按捺不住,輕聲插話而道:“荀軍師未免太過多慮了。依詡之見,那片樹林之中應該沒有多少伏兵隱藏的。他們已經隱藏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直到現在仍無一騎一卒殺將出來吶?”
荀攸冷冷地橫視了他一眼,正欲開口答話——突聽得一片喊殺之聲震天動地而來,那樹叢中這時猝然衝出了七八百騎劉軍人馬,直向長坂河東岸的張飛等將士馳援而至。
這一下,曹操這邊的虎豹騎猝逢勁敵加入,士氣頓時大遭挫折——一匹匹戰馬在他們的扯韁急勒之下噴著鼻響、吐著泡沫緊張而有序地緩緩撤了回來。
見此情形,賈詡臉上表情不禁一僵,眼中飄過了一縷迷惘。荀攸卻沒拿什麼話語擠對他,只是悠悠嘆了口氣。他這一聲嘆息,在賈詡聽來,卻宛若重重一鞭抽在了自己的臉上,有些火辣辣地發疼
曹操的眼睛裡幾乎都迸出火星子來,一擺手,大聲下令道:“暫撤長坂坡!”
望著曹軍虎豹騎們紛紛西撤而去,張飛這才暗暗鬆了一口大氣。這一個下午的激戰,劉軍已然先後傷亡了近一千四百人,佔全軍精銳總兵力的三分之一,那最後關頭上七八百名騎兵的投入,已經可算是傾巢出動,不遺餘力了。若是再戰兩個時辰,自己以鐵腕般的控制力也必定整合不了這支絕境之兵了。那時候,定是一個全盤崩潰的殘局。然而,正在這危急關頭,曹軍居然自己西撤而退了。
這樣一個天賜良機讓張飛大喜過望,待得曹軍虎豹騎一撤離自己的視野範圍,他立刻迫不及待地下令拆掉了那座原本就不怎麼堅固的木板橋,帶著大隊人馬一溜煙兒直往漢津口疾逃而去。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一片殺聲突又潮湧而來,曹軍虎豹營所有騎士在曹操的親自統率下又撲殺回來了——那綿延將近十五里的火把長龍,令張飛留置在長坂河東岸沿路的斥候們見了一個個不寒而慄。
原來,在長坂坡那裡,曹純抓住了劉備幕府的一個記室掾吏,他為了保命就向曹操洩露了劉軍的所有底細。目前劉備只剩下五六千精銳老兵,全部都交給了張飛拿來殿後阻擊。
這一下,曹操的膽氣又壯了起來,急忙集合了六七千虎豹騎,轉過頭來,又向長坂河那邊疾襲而至。
當看到河面上那座木板橋竟被張飛拆毀之際,曹操更是驚喜異常。倘若張飛不拆此橋,只恐還有伏兵暗布、乘隙狙擊之詭詐;而今張飛一拆此橋,則足以證明他實際上已是意怯難固,一心只懼追兵殺來,所以才不得不斷橋而去。於是,他心念一定,不顧群僚勸阻,仍然親率大軍主力向東直追下來。
爬坡翻山地一直追到凌晨辰時初刻,由夏侯淵、夏侯尚堂叔侄二人領頭的曹軍虎豹騎先鋒部隊順著荊州驛道來到了一片方圓三四里的柏樹林前。這柏樹林周圍的地形盡是崎嶇狹窄的河流溪窪,一些略為平整之處卻又散佈著鄉間水田,泥濘之深足可直沒馬膝,極不利於騎兵機動。四顧之下,只有一條寬達三丈有餘的驛道通往那柏樹林內——從路面上紛亂的鞋印蹄跡來看,劉軍顯然也是從這柏樹林中逃遁東去了。
但讓夏侯淵、夏侯尚遲疑不定的是,眼前那柏樹林里正隨著曉風冒出來一股股濃黑的煙霧,裹挾著難聞的焦糊氣撲面而來,遮蔽了虎豹騎的視線。原來那一片柏樹林,已經被潛伏在裡面的劉軍悄悄地點燃了。
“叔父大人,劉賊在那柏樹林里正縱火放煙攔截我們的去路吶!”夏侯尚一見,不禁向夏侯淵扭頭稟道。
“故弄玄虛!”夏侯淵唇角鬍鬚一翹,冷哼一聲,一勒馬韁,就要殺上前去。
“叔父大人且慢!”夏侯尚急忙勸道,“小心那林中有埋伏!”
夏侯淵聽了,微一猶豫,蹙眉而道:“他們就算伏有兵卒又能如何?咱們在那滾滾濃煙之中自是難以視物,難道他們還能目穿煙幕而看清咱們?為叔倒是不信!萬一他們這是虛張聲勢,故佈疑陣呢?
“叔父大人,劉賊畢竟比咱們更為熟悉周邊一帶的地形呀。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實在是不可不防!”夏侯尚並不是夏侯儒那樣的淺薄之徒,心頭清明如鏡,仍然向夏侯淵苦苦諫道。
“那麼尚兒你說該咋辦?”夏侯淵急得扯著馬匹在原地不停地打轉兒,“喪失了大好時機,耽誤了追擊劉賊,丞相大人若是怪罪下來,你我如何擔當得起?”
夏侯尚沉吟了好一會兒,只得建議道:“這樣罷,咱們先用弩箭往樹林內的驛道方向直射一通,瞧一瞧他們如何反應再說!”
夏侯淵沉著臉點了點頭,右手舉起長槊高高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