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們只管放手大燒,懿自有全身而退之方。”司馬懿雙眸一抬,望向那河面上的粼粼銀波,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此戰之後,懿便要返回許都了。今夜一別,不知你我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啊?”
聽得司馬懿講出此語,諸葛亮只覺心頭如遭重重一錘,一下震盪得十分厲害。這數月以來,他與司馬懿信來函往,雖是極少會面,但二人一來一往,一問一答,一言一笑之感應默契,恍若相隔千里而猶能心心相印,念念相融。這一份濃濃情緣,可謂異體同心,至親至近矣。倘若司馬懿真的就此揚長而去,自己又哪裡去尋覓得到他這般親切摯友呢?
諸葛亮猶豫了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其實,仲達也不必這麼急著返回許都的。你何不就此藉機留下?和亮等一同留在劉皇叔身邊,同心協力,匡復漢室,建成張良、陳平、蕭何等先賢一流的蓋世功勳!”
司馬懿聞言,神情一片肅靜,心底卻暗暗一嘆。張良之勳、陳平之功、蕭何之榮,豈在我司馬仲達眼裡耶?我司馬懿要成就的是秦始皇、漢高祖等開國雄主一流的帝業——劉皇叔那裡只怕是給不了我這麼宏大的發展空間!
他心念一斂,臉上笑容微顯:“許都未央宮裡當今陛下和楊太尉、荀令君他們正望眼欲穿地等著懿回去向他們親呈捷報吶,孔明何須如此戀戀不捨?待到你與劉皇叔高舉義旗,躬率義師,掃清逆賊,攻下許都,曹操授首之日,豈不就是你我兄弟相見之時乎?”
“這個以司馬君如此之智、如此之賢,莫非看不出在許都之中曹操兵權在握,勢力龐大,楊太尉、荀令君他們縱有千計百策,也必是難以取勝?仲達你何必像孔融大夫那樣一意為當今陛下這個這個中人之主而殉葬?”諸葛亮仍是極不甘心地勸說道,“我家劉皇叔身系漢室正統,既有光武大帝那般親賢好士、愛民如子的王者之風,又有高祖皇帝那般志氣雄遠、百戰不敗、屢挫屢奮的帝君之德,仲達在這茫茫四海還去哪裡尋覓得到這樣的明主呢?”
“古語有云:賢士君子之入仕,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交,非其道不行。當今陛下身處危境之中,正等待著天下忠臣義士自四方赴趨而效力,懿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唯有忠字當頭,萬死不辭!懿與荀令君、楊太尉在朝廷中以文攻之術與曹賊周旋,而孔明則與劉皇叔自可在四方州郡以武取之術遙相呼應——內外合力,豈不更好?”
聽到司馬懿仍是這般婉拒不已,諸葛亮心中一瞬間已是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不管司馬懿到底有無真正效忠漢室的誠意,但他都具備了掀天揭地的能力,這一點是最可慮的。誰能確定他返回許都之後,將來就會始終如一地忠於漢室呢?如果有朝一日他還是叛漢投曹了呢?那麼,他豈不是自己在曹方陣營之中最強勁的敵手想著想著,諸葛亮的眉角微微抽動,隱隱現出了一縷殺機。
這時,司馬懿卻若無其事地背過身去,仰望著那夜空中一輪皓月,悠然道:“諸葛君,我倆真的是頗有奇緣啊。懿當年在‘紫淵學苑’有一位同窗好友,他名叫胡昭,其字為‘孔明’,而你諸葛君的字也是‘孔明’。而且,此番在荊州與你相交,懿深感‘一見如故’,懿也捨不得你呢這段日子裡與你相處的點點滴滴,懿都會永遠牢記在心的!你應該也知道,像你我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了聞曲知音的朋友,若是沒有了惺惺相惜的敵手,那可實在是太寂寞,太悲哀了”
聽完了這番話,諸葛亮胸中心絃驀地一陣顫動,他的眼眶也頓時一片潮熱。那隱隱的戾氣,不知不覺間從他的眉宇之際漸漸淡去了。
司馬懿又轉回了身來,瀟然直立,衣袂被晚風吹得輕輕飄拂飛揚。他凝視著諸葛亮,徐徐講道:“孔明兄,依懿之見,天下之交爭者,其實不在名器,不在禮法,也不在權勢,而應該是在民心的向背。民心的向背,才是我等建功立業的根本;否則,再佳的名器、再純的正統、再大的權勢,也不會使你有所建樹的——這,可能是懿對你一生最大的忠告。”
諸葛亮淡然一笑,輕輕道:“名器之所在、正統之所在,就是民心之所在——仲達只怕是對這些的理解有些偏頗了!”
“不錯。‘名器之所在、正統之所在,就是民心之所在。’——這句話,先前懿也覺得是正確的。”司馬懿雙目炯炯發亮地正視著他,語氣裡透出一種金屬般的剛度,“可是,後來,懿親眼目睹的一樁舊事卻粉碎了懿的這個認識。”
“哦?什麼樣的舊事會粉碎仲達兄的這一認識?”
“懿七年之前擔任河內郡上計掾時,曾到靠近冀州邊境的野河縣去辦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