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梨花開滿山坡,染晶瑩雨露,如妝粉霞。漫天燦爛的春景之下,佈滿殘缺不一的墓冢,有的立著瓦楞,有的疏落扶植荒草,鮮少有完整的墳包。
葉潛收了傘,站在霏霏細雨裡,對謝開言說道:“十一年前,皇帝誅殺葉氏九族,除了我,五百七十條人命全在這裡。”
謝開言的髮絲及衫角滴著水。
“皇帝恃惡,不準葉族入土,我將骨灰暗地遷出,再親手埋下,至今,都不能完整寫上碑銘。”
謝開言逐漸回神,看著葉潛不聞喜怒的臉。
葉潛說道:“我和你各要擔負責任,你回謝族去,不準再來找我。”
謝開言突然衝過來抱住了他的腰身,死死不放手。
“阿潛,跟我走吧,忘記這一切。”
葉潛站著不動,說道:“你一直沒有回答,為什麼來找我?”
謝開言在他懷裡搖頭,髮絲擦著他的衣襟,染溼了整片胸口,就像代替他們流出了眼淚。
她不敢說,也不能說。
聶無憂喚她盜出紫金軸,再來青龍鎮時已經告訴過她,裡面分佈著南北兩境軍鎮的各項資料。這就預示華朝已經做好了清邊準備。華朝皇帝正在考驗公子沉淵,過後就會交付出首戰軍權。放眼天下,恐怕只有葉沉淵能統領一切舊派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蕩平頑痼,清理過後,南翎或是北理就成為下一個覬覦的目標。
她不敢想象五萬謝族對上五十萬華朝騎兵的局面,再加上私心,她迫切希望能迴避這些戰爭。
葉潛問她為何而來,她回答不出。她喜歡上他,便不能欺騙他,感情裡帶著另一半目的的話讓她說不出口。
葉潛掀開謝開言的身子,執傘先行離開,總是留給她一道淡漠而遙遠的背影。
謝開言坐在樹下,仰頭看著濛濛雨絲,一遍遍問自己:該怎麼辦?
傍晚,驛館傳來加急諭令,震動了小半個青龍鎮。
華朝皇帝命葉潛出行雪川,替他尋來珍貴藥引,煉製丹藥。
遙遠的北疆有處天然冰川地帶,終年覆蓋白雪,太過冷清,博得一個名稱,叫做煉淵。
葉潛領了詔令一人上路,舉止應對一如多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孩子。
謝開言急切趕來,不顧修謬的阻擋,撲過去,緊緊抱住他的後背,哽咽道:“太傅說你冬天才會去北邊皇帝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你”
“放手。”他冷淡說道,掰開她的手腕。
她再次抓住了他的腰身,一遍遍說著:“跟我走吧,阿潛,哪怕避開幾年也行。”
“我有事情必須完成。”
謝開言悶聲哭泣:“等你完成了一切,就不是阿潛了。”
四周突然極其寂靜,只聽得見一兩句抽泣聲。
葉潛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才開口說道:“等你成了我,感受我的痛苦,你就知道除了朝前走,沒有其他的路。”
說完他拉開她的手,閉塞耳目,徑直朝前走去,山道崎嶇且長,重重阻隔天光,他的背影很快融入暗處,在她的淚眼中消失。她並不知道,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我很喜歡海盜。
修謬走上前,嘆息著請她離去。
謝開言抹去淚水,狠狠看著修謬:“看他這樣,你難道不心痛麼?”
修謬淡淡說道:“你不是華朝人,體會不到現在的華朝缺少什麼。再說了,即便你是華朝人,也沒有資格批判公子的事。”拱拱手離開。
謝開言騎著白馬回到烏衣臺,昏迷一天一夜,頭腦中不斷迴旋著那句話:“你不是華朝人等你成了我”
阿照取來巾帕替她吸汗,聽著她的胡言亂語,明白了這個漫長的故事
☆、92破曉(七)
烏衣臺;烏衣巷;丁香花落紛紛揚揚。
謝開言繞著橋樑、河道、街巷、城牆走了一遭;拍了拍每一塊斑駁的石頭;沒說一句話。
阿照跟在身後,不解問道:“怎麼了?”
“華朝又在打仗,這次遭罪的是北理。”
謝開言停駐在城牆之上;遠望青色天空;遙想遠遠的北方那場征戰。她的國君,不出意外地採取作壁上觀的政策,不發兵救援理國邊境,與先前聶無憂的做法如出一轍。
“謝一;你在嘆息什麼?”
謝開言看看比她高出半頭的阿照;笑了笑:“還是阿照了解我。”
她嘆息的是自己空有武力卻無用處。即使戰勝了葉潛,國君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