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來了!
☆、連城鎮
卓王孫曾吩咐車隊緩行,一來為照顧睡夢中的謝開言,免生顛沛流離之感。二來等待騎兵隊進入夾道山林佈置,張起連弩箭,迎接垂涎彩禮的山匪劫車。
因此一宿半日行來,車隊只走了七十里,仍然停留在關外連城鎮的範圍內。關外地勢複雜,有遊牧民族狄容部落佔山為王,遇路劫道,成為北疆以南至華朝邊界最大的一股禍害。
卓王孫有意剪除這個毒瘤,暗中佈置好一切,見謝開言執意留在第二輛車內,又趕著下了一道諭令:不準攢射副車。
這道暗令實際上成為蓋大等人逃脫的契機,恐怕他們也是始料未及。
謝開言耳目比旁人聰敏,側耳傾聽一刻,隨即明白山林中、懸崖邊都埋伏了不少人。根據他們的呼吸粗細、手腳攀爬能力判斷,這些伏擊隊伍分成兩股,一股是甲冑嚴整的騎兵,正按劍張弩待發;一股是手持暗索的少年軍,緊咬牙關屏氣。
“蓋師傅,等會只管假裝倒向懸崖,保你們不死。”察覺到埋伏地越來越近,她推開車門,束音傳向最重要的人,然後又交代句狐一次。蓋大背立如山,只啞聲說道:“小飛太胡鬧了,連累你受罪,非我本意。”
直到句狐騎著毛驢趕來,他還僥倖地希望是她一時興起隨車回汴陵,可聽著謝開言越來越篤定的言論,他便知道了,小飛終究不會放過這筆彩禮,甚至不和他這個當車把式的哥哥知會一聲。
謝開言深知蓋大品性,只傳聲道:“無妨。少年心性如此。”
車隊行至面林山崖一旁,車隊行至面林山崖一旁,突然從空中降下一張巨大的鋼絲鐵骨網,嚴嚴實實罩住了副車。蓋大連忙切斷韁繩,放任兩匹拉車的棗紅馬逃生。
如此同時,山林裡飛射出如蝗箭雨,似是白色閃電,釘入手持鋼網的劫匪胸骨中。四名身穿虎皮坎肩的劫匪死了兩個,鋼網失去控制,已經破開一角,拽得副車倒向山崖一側。
謝開言聽得真切,一掌擊碎松木車篷,從袖革中抽出秋水,將利刃插進鋼網裡,運力一拉,劃開了一道縫隙。她的身子如一抹輕煙飄飛側轉,落在懸崖下。
山林間出奇地靜,沒有飛箭撲出。她心下寬慰,束音道:“跳下去!”
蓋飛裝作的鳥叫聲在林間響起,嘰嘰咕咕訴說著什麼,兩名獸皮裝扮的少年郎,突然從埋伏的樹冠裡跳出來,一左一右扯住鋼網,看都不看,直接朝著崖底躍去!
謝開言拿捏的時機剛剛好。車廂破開頂篷,如同漏斗,將內建的珍寶悉數倒入堅實的鋼網中,連同蓋大和句狐,徑直拉進懸崖。
相信底下還有裝置在滑翔他們和車廂下墜的力道,其餘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一道清寒氣息迎面降下,帶來一絲衣襟飄拂之聲。謝開言扒在一塊山石旁,仰頭,對上了卓王孫墨黑的眼睛。他擎住一棵倒掛的孤松,漂浮在半空中,對她伸出了右手。
金絲藻繡的繁複花紋退去,緋紅蔽罩輕輕向後飄拂,謝開言突然看清了卓王孫露出的手掌。他的手指尚是柔韌光潔,帶著世族子弟的清貴氣,然而掌中卻有一道紫紅的疤痕,像是被利器插入後拉出的傷口一般。
謝開言一怔,有意放軟手臂,腳邊山石滾滾,她的身軀逐漸下滑。卓王孫俯視她,眸子裡浮起一層隱怒,說出的語聲也是又急又冷。“你膽敢跳下去,我一定將那些人一個不留地抓來,親自撕了他。”
謝開言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這才明白他早就看出她的意圖,卻放任蓋飛等人離去。倘若跳下去,他是不是真的會施加報復?只是,她並不能牽絆在這個問題上。因為她與他素無交往,何需理會眸色中的深切呢?
謝開言放開手,徑直朝著山崖底背向落下。呼呼風聲入鬢,颳起她的頭髮飛舞,她張開兩臂,看著白色斗篷盛放,像是鴿子的羽翼,從肋下帶著她乘風飛翔。耳邊傳來一句撕裂心肺的呼喚:“謝開言你——!”為什麼她能聽出他聲音裡的悲傷?
那麼多的翠色山峰映入眼簾,她飛撲進山澗,只記得白雲越來越遠,半崖上的野菅草抖落著霜華,降下一片繁英如雪。句狐曾經唱過:嘆南翎金羽,空韶華十年,離披悽悽霜草,滿臺烏衣殘似雪眼下這種落敗景況,和她的戲曲很相似。
謝開言很想知道,句狐為什麼知道那段南翎往事,鑑於卓王孫在場以及他的華朝貴族身份,她沒有急著詢問。眼見崖底山石逼近,她擊出一掌撞在河邊樹冠上,舒緩了俯衝力道。一旦落腳站定,她側耳傾聽,順著隱約人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