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大連忙俯首作揖,說道:“累得趙大人受驚,我實在過意不去。出了這趟車,我就將小飛帶回關外,再也不讓他進鎮來鬧事。”
蓋大在巴圖鎮向來是說到做到,況且他又稱呼趙元寶為大人,趙元寶的神情顯然很受用。
“那這趟工錢——”
不等趙元寶試探著說完,蓋大就馬上接嘴道:“自然全免。”
趙元寶的神情更加愉悅了,他哼哼著點頭,抬腳走向內院。
蓋大忙完活計,坐在樹蔭下,等著車隊發號施令。抬頭一看,院門外的柳樹邊還站著那位天青色衣飾的姑娘,和他一樣,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一切。秋天的柳枝沒了那麼多牽掛,放飛完所有的絹絨,只垂下瘦弱的葉條輕拂她的肩膀。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溫潤的目光膠著在他臉上。
蓋大轉開臉,抓起衣袖擦汗。
謝開言摸出隨身布褡裡的瓷瓶,挑出兩枚清香丸吃了,輕輕喚了聲:“蓋師傅。”
蓋大不看她,也不答話。
謝開言折斷一根柳條,拈在手指尖,像是玉觀音點撒綠水,輕輕蕩了下。蓋大稍稍轉眼看她,她扭轉腰身,如同翩躚的蝶,將柳條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甩了開去,套路和剛才的蓋飛一模一樣。
這招“流星追月”靈巧無比,只要是謝族子弟,或者是熟悉謝族的故人,一定看得出來。
可是蓋大隻冷眼旁觀,到了最後,他索性走到水井邊舀水喝。
謝開言悄悄蹙起眉,扇動右袖,吹拂起一陣風,將委地的柳枝掀走。卓王孫的騎兵不在視線範圍內,她並不擔憂剛才的舉止。只是這個蓋大,讓她費了不少心思。
壽宴上的賓客說過,蓋飛性格桀驁,與兄長蓋大相依為命,武功招式都是由蓋大傳授的。蓋大是巴圖車行總把式,在當地廣結人緣,負責運送、押鏢、趕馬,和驛站託運形成了勢力區別。巴圖車行隸屬於卓家陸運,卓王孫返回汴陵,自然由蓋大出面押運財禮。
如此,想聯絡到蓋大,只能隨車出行,找單獨處詢問蓋飛擅射的緣由。
這就是謝開言出現在車隊前的原因。
站了片刻,一道淡青湘裙的身影走近,來人姿容絕麗,還未笑,便帶來一種淡淡的暖風。謝開言側首看去,那描摹得精緻的眉,點染得鮮豔的唇,無一不訴說出此女與眾不同的風情。
“你怎麼來了?”藥效已過,嗓子失聲,謝開言用腹語招呼。
句狐掏出絹絲手絹扇風,幽幽說道:“我想回汴陵。最好坐卓公子的豪華馬車回去,安全又便捷。”
“你家在汴陵嗎?”
句狐咬住嘴,貝齒上沁出一點殷紅。她似乎悠然地想了會,才淡淡說道:“我喜歡的人住在汴陵,我想偷偷跑去看他。”
謝開言見她神傷,便適時沉默。蓋大消失在院子裡,她側了側身以示禮別,循著細小的足音朝邊巷走去。走了一刻,一戶普通農家的黑瓦院牆門後閃出一角短衫,將她的腳步吸引了進去。
一直引到偏僻的後牆邊,蓋大才迴轉身形,看著謝開言說道:“姑娘,別再跟著我了。”
謝開言搖搖頭。
蓋大又說:“卓公子是我的少東家,我不想這趟車有任何差池。”
他的容貌過於醜陋,兩粒黑眼珠鑲嵌在眼眶內,襯著血紅的肉色,怎麼看怎麼難受。可是謝開言直視著他的臉,目光沉靜,如同滌塵的泉水。
蓋大呆愣一下,扭頭說道:“你再跟下去,車隊的人以為我們私相結營,對卓公子的財禮有不軌之心。”
謝開言想了想,點頭首肯提議。
蓋大抱抱拳快步離去。
謝開言看著他輕快的腳步越走越遠,目送他再次離開她的視線,就像十年前的那場宮宴。其實,蓋大魁梧的肩膀、文雅的談吐,都能讓她逐步找回往日對金吾將軍蓋行遠的熟悉感。
只是她未曾料到,蓋行遠流落民間,做了一個販馬跑車的漢子,怎麼也不肯顯露前南翎國人的身份。十年前宮變未成,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他身上,但她從來沒有怨恨過誰。十年後,故人再見,她也沒想到竟是這種局面——蓋行遠裝作不認識她,只堅持自己是個普通的車把式。
院子外有野雞咕咕咕地叫著,謝開言站在牆邊聽了會,任夕陽餘暉灑滿肩膀。暮色降臨,竹籬邊飄蕩起裊裊炊煙,帶來柴薪溼水氣。她聽到差不多了,才沿著鎮外的小路慢慢走去。
小路曲折,趟過及膝的野草,延伸至官道一旁。
謝開言走上了官道,循著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