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吧。”
才一出門,又回過頭來:
“扭傷的腿還疼不疼?”
待懷玉去後,丹丹望著那小包的蜜棗發怔,非常的悵惆無依。
不可能了。
再也沒有一種簡簡單單的親好:什麼也不管,只是她跟他在一起。她為他做任何事兒,她是肯的。不過,他不肯,因為他不簡單了。夜裡他出去,會是誰找呢?他不是去應德律風麼?他跟誰在通話?有事情?他太忙了,打天下,為自己操心。
一切都是捉弄。她實在愛他,當他在時,已經想念,他轉身就跑了,她惟有把桌上,那被他吃過一口的蜜棗拈起來,就他吃過的地方,便咬下去,輕淺的一口、一口,吃了好一陣,還沒吃得完。“
滿嘴的濃甜。縷縷金絲。
忽地丹丹一驚,呀,她的牙齒豈非更黃了些?連一個陌生的沈莉芳也察覺。對,相比之下,那段小姐的牙齒便是白。丹丹頹然,只囫圇把棗吞下了。
段娉婷之所以要見懷玉,無非要得他一句話。
想到那一天,也不過是昨天吧,倒像已經發生很久了。“姬園”開放了。姬先生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大富翁,辦洋行,廁身外商之列,便在靜安寺路跑馬廳附近給建了一個園林,一水一石,”一樹一軒,都因地勢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八個,種蕉種柳種梅種菊,簡直是個小型大觀園。
開放那天設了酒會,還請各界遊園。
一人手中拎著一杯酒,見了啥人便講啥話,段小姐自然是電影明星被邀的第一人,這種場面,她到了,便見到新知舊雨,又湊巧——也許是心裡有數,碰上金嘯風。
金先生晃盪著一杯酒,打個招呼:
“你好嗎?”
段娉婷嫣然一笑:
“你好。上回的壽酒沒吃。就病了,怕壞了氣氛,不敢來,你沒生氣吧?”
他只翹起嘴巴冷話講:“上回?哦?呀對,我都沒在意?
她有點惱恨他這樣說。一點也不著緊,證實不了自己地位。她道:
“唉,拍戲忙得很,軋三部。”
他道:“是,各有各的忙。”
咦?他為她整治了唐懷玉,不是麼?他卻召來史仲明:
“仲明,我跟威爾士先生約了幾點鐘?”然後二人又談了幾句,沒把段娉婷放在限內。
她有點下不了臺,只好道:
“金先生,不耽擱你的時間了。”
他只眯眯笑:
“過一陣有空,約段小姐跑馬廳看跳板去。我新近買了一匹馬,是好馬,弗吃回頭革。”
段娉婷銀牙一咬。他整治了她,又不怎麼要她。可見是玩一場,誰都別想贏。一直以來他對她,決非真心,難道連假意也吝嗇了?段娉婷像被一手便掏空了。
她當然明白,只不過關乎日子的久暫,終究是摔或被摔。——抓緊另一個肯定上算。
所以她一定要聽得他親口允諾,她才肯把身心投注。
她要他,但弄得不好,與苟合的男女關係又有啥分別?她不要任何試探、測驗、爾虞我詐,沒心情也沒有時間。在這關頭,認定目標,命中它。
“唐,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打算追究來小姐是什麼親戚,也不理會你的從前,我只要以後。如果你不肯,一拍兩散。我們有句話:好馬弗吃回頭草。”
說這番話的同時,懷玉只沉迷於他第一個的女人,他實在太忙了,他對她的身體還不太熟悉,根本無法推拒她任何一個字。——他日漸地離不開她,熾熱而充滿希望的日子在以後。像個抽上了鴉片的嫣君子。泥足深陷。
她對他很好。
她還把橘子創皮去筋,一絲不掛地放進他的口中,然後問:“甜不甜?”
懷玉笑:“太甜了。”忘記了丹丹這樣的回答過他。
當段娉婷這樣做時,她也是一絲不掛的。
芳菲的世界,歐美各國各式的浴露香水,她最愛洗澡了。或者,用一個心愛的男人給她洗去往昔的汙垢,一天一天地,她將會回覆本來的真相。越活越回去——正是一種渴想。
她扶植他的同時,自己便退讓,終於兩個人便相襯了。
李盛天知道了懷玉的事,勃然大怒:
“這樣下作,不清不白地混在一起,這不是上海人最愛攪的‘同居’麼?”
“不,師父,”懷玉申辯:“只是好朋友。我交個朋友也不成?”
“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