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冰雪覆蓋下,卻又燃燒著只有地獄中才有的陰毒火焰。
如今,他的頭顱被懸在城牆上,任由來來往往的行人觀望、唾罵。皇家的尊嚴,生生被踩入泥濘。一切恩怨、紛擾、爭鬥,全都隨著他頸間那一腔熱血噴薄而出,隨即消散在風中。
父皇,如果你在九泉下遇到蕭洵,還有當年你披荊斬棘除掉的兄弟兼對手,你們會不會一笑泯恩仇?父皇,如果一切從頭來過,你還會選擇當年那樣的手足相殘麼?
憂傷,如薄霧般從他明淨的眼底劃過,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裡,無聲地染上了蒼茫的色彩。可只是片刻,他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微微抿了抿唇,目光倏然亮起,流星般的光芒。
柳聖俞的心裡驀然湧過一陣悸動,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彷彿一首幽咽的曲子,正彈到低迴處,忽然被一道凌厲的劍氣擊破。錚然的迴響猶在空中,那劍氣卻已奪走了自己的魂魄
這個孩子,在自己面前還只能算是個孩子,可為什麼令他有這樣強烈的震驚,心底裡竟似乎有著隱隱的懼意。柳聖俞,你在慌什麼?你在膽怯什麼?
不過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孩子
可是面對蕭然,他卻看不透、看不穿,只覺得他眼裡有無法企及的深度。為什麼,這樣一個小小的少年,令他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的孤寂與蒼涼?他從哪裡得來的滄桑?從哪裡得來的智慧?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柳先生,讓你失望了。”蕭然淡淡開口,沒有坐上獄卒給他端來的椅子,只是靜靜地站在柳聖俞而前,離他很近,象面對自己最好的朋友,“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你已經沒有籌碼。”
柳聖俞放在輪椅上的手猛地握緊,指節消瘦、蒼白,指骨突出。臉色也象手指那麼蒼白,卻勉強保持鎮定,抬起眼簾,道:“恭喜小王爺了。”
蕭然看著他,眼裡慢慢浮起悲憫之色。那種悲憫,就好像最尖利的鋼針,直直地插_入柳聖俞心底。柳聖俞沒有動,也沒有表情的變化,可是深黑的眼底有什麼東西在悄悄掙扎、渙散,然後碎裂。
“我皇叔以及跟你們起事的那些將軍、幕僚,還有京城中與你內外呼應的官員,包括我舅舅,他們都已身首異處。皇叔的人頭,現在正懸在城牆上。柳先生,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蕭然的聲音動聽得好像最名貴的樂器,他那張美玉般潔白的臉在窗外射入的陽光下發出瑩潤的光澤。
柳聖俞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嘩的一下全部湧到頭頂,眼睛因為承受不了這種巨大的衝擊而一片漆黑,喉嚨裡有一股甜腥的味道湧上來。
“至於你和青鸞姐、我舅母三人,皇上法外開恩,欲將你們流放亳雁州”蕭然的話還沒說完,柳聖俞已象瘋了一樣往前撲去,身子幾乎從輪椅上掉下來,狠狠一把揪住蕭然的衣襟。
一向淡定從容的男人,此刻已完全喪失了形象,臉上青白交錯,雙目死死瞪著蕭然,目睚盡裂,開口時聲音嘶啞得可怕:“去跟蕭潼說,我不需要他憐憫、不需要他施捨,讓我死,讓我去追隨主公!”
吼聲在小小的囚室裡迴盪,好像一隻負傷的野獸,在漆黑的夜裡狂奔,卻不幸掉入陷阱,那樣絕望、悲憤、聲嘶立竭地仰天咆哮,卻又帶著無盡的哀傷。
蕭然只是平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揪著自己的衣襟,眼裡是滿滿的悲憫。
柳聖俞被他那種樣子激得幾近瘋狂,忽然舉起雙手,用手銬狠狠向自己頭頂砸去。
可是,他的手腕被一雙白晳如玉的手牢牢抓住,絲毫動彈不得。緊接著“啪”的一聲,蕭然狠狠一耳光抽在柳聖俞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柳聖俞整個人從輪椅上撲下去,重重地摔到地上。眼前金星直冒,耳朵裡嗡嗡作響。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竟然被眼前這位少年打了一掌?
蕭然慢慢俯身,慢慢拉住柳聖俞的手臂,將他拉起來,坐在地上。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眼睛,聲音清冷,一字字緩緩道:“柳聖俞,你這個懦夫!你自從失了雙腿,就成了廢人一個。不是你的身子廢了,是你的心廢了!蕭洵是什麼?他不是你主公,他是你坐著的這個輪椅!你依賴他,因為沒了他,你的心已經荒蕪了,你的靈魂已經空虛了。你除了將你自己的雄心壯志寄託在他身上,你已經找不到自己活著的任何價值!
柳聖俞,你枉讀聖賢書!你空懷絕世才華!你對不起‘蘭亭公子’這個稱號!你也曾有報效朝廷、濟世安邦之志;你也曾是七尺男兒,挺立於天地之間。可是現在呢?你死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