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的廚子乃是江左有名的名廚,做的清蒸黑骨魚,只澆上一勺清湯,熱騰騰端上來,鮮美無比。更有石耳等等山珍,雖然菜式簡單,卻極為美味。秦桑雖然不喝酒,卻讓僕人開了一瓶香檳,笑著對高紹軒道:“蘭坡不在家,亦沒有別的陪客,就請高少爺和潘先生兩人自飲吧。”
這頓飯三個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好在很快就吃完了,廚子還是按西式的規矩上了咖啡。高紹軒見秦桑一直似乎打不起精神來,於是便帶著潘健遲告辭。秦桑道:“等蘭坡回來,我告訴他你們來過,看他什麼時候去府上回拜吧。”
高紹軒於是連聲道“不敢。”
秦桑也不再客套,略送了一送,就進去了。
她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只是心神不寧。伏在床上,只覺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像是又回到學校裡,大株的梧桐樹,掩映著西式的舊樓。幽深陰暗的樹影,一片一片小巴掌似的梧桐葉,細細密密的遮住天影雲光。細細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落下來,酈望平的眼睛卻是光潔明亮,如同那陽光一般灼人。他牽著她的手,低聲對她說:“秦桑,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到外洋去。”
而自己只是一味的搖著頭,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她哭著哭著,終於哭醒過來,原來只是南柯一夢,可是枕頭已經哭溼了一片。她慢慢坐起來,原來天色已經暗下來,外頭卻響起沙沙的聲音,彷彿是下雨了。'
她起身推開窗子看,果然是下雨了。細密的雨絲將黃昏一點一點織進夜色裡,四面都是暗沉沉的雨,打在樓下的芭蕉樹上,噼噼叭叭作響,倒像是更添了一層涼意。山裡的風本來是很大的,這時候卻似一切都靜止了,只有雨如同白茫茫的霧氣,將遠處的山,近處的樹,全都籠罩起來,遠遠近近只是一片蒼涼的雨。
她覺得渾身發冷,正待要關上窗子,卻看到汽車的車燈一閃,照得白茫茫的雨像是雪亮的兩簇,如同無數雪白蛾子飛在那燈柱中,滾成一團團,飛舞亂撞,這兩簇光很快就滾過窗角消失不見,汽車引擎的聲音低沉由遠及近,她回過神來,這麼晚了不會有旁人,一定是易連愷回來了。。
她只發了幾秒鐘的呆,立刻就跑到浴室去,急匆匆開啟水龍頭洗去臉上的淚痕。看鏡子裡自己兩隻眼睛,又紅又腫,一望就知道哭過。身上的衣服也睡得皺皺巴巴,於是連忙換了套睡衣,這樣一折騰,已經聽見易連愷上樓的腳步聲。她一時急中生智,乾脆把浴缸的龍頭開啟,正放水放得嘩嘩響,房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只聽易連愷叫:“秦桑?”
她手忙腳亂,匆忙道:“你別進來,我在洗澡。”
那天在山頂涼亭,易連愷跟她狠慪了一場氣。無奈秦桑自打結婚,就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無論吵也好,鬧也好,她只是不理他。他氣得沒有法子,雖然老大不情願,卻還是叫高紹軒把潘健遲給弄出來了。這件事他認為實在大大的失了面子,所以還不曾在秦桑面前提過。今天回來也不過是因為下雨了,山中無甚去處。不想一回來,韓媽卻告訴他說秦桑大約是不舒服,一直睡了半天,連晚飯都沒有吃。他本不想理睬,誰知走上樓來見秦桑房裡亮著燈,不知不覺就走進來了。走進來了沒看見人,於是叫了一聲。沒想秦桑就說了這樣一句話。所以他先是一怔,聽著浴室中水聲嘩嘩,有淡淡的熱氣蒸騰,從門縫間瀰漫開來,更有一種幽幽的香氣,不知從何而來,繚繞襲人,說不出的旖旎香豔,叫人怦然心動。
秦桑背倚著門,聽著外頭靜悄悄的,不知道易連愷走了沒有。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門鈕忽然轉動,她嚇了一大跳,易連愷卻笑道:“你把門開開,我也正想洗個澡,咱們一塊兒吧。”
“不行!”
易連愷便笑道:“那好罷,我先去拿衣服,等你洗完出來,我再洗。”
秦桑剛剛鬆了口氣,沒想到易連愷嘴上這麼說,卻突然用力將門一撞。她猝不及防,門已經被他撞開了。易連愷見她髮鬢微松,只穿著極薄的白綢小衣,手足無措立在那裡,說不出一種可憐可愛。不由得哈哈大笑,不由分說便將她打橫抱起,秦桑不及掙扎,已經被他扔入浴缸水中。瞬間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浸得溼透了,她只差沒被水嗆到,正是又驚又怒,易連愷卻已經摟著她,笑嘻嘻道:“咱們還是一塊兒洗吧。”
這個澡卻洗了差不多兩個鐘頭,秦桑本來擔心易連愷瞧出什麼破綻來,結果兩個人這麼一糾纏,他倒什麼旁的話都沒說,洗完澡出來往床上一倒,幾乎立時就睡著了。秦桑睜大著眼睛,絲毫沒有睡意,易連愷的一條胳膊橫在她腰間,沉甸甸地教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