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小菜,用日式的飯盒裝了,預備帶到醫院去。誰知道還沒有走出家門,忽然看到一個聽差氣喘吁吁地奔過來,對她說:“快,前頭大爺叫你問話呢。”
何媽心中納悶,說:“我要去醫院給三少奶奶送飯,大爺這會兒就我做什麼?”
那聽差道:“你還不知道啊!三少奶奶不見啦!醫院裡沒人了!剛剛有人回來說的,大爺正在生氣,叫你去問話呢!”
何媽嚇了一跳,連忙走到前邊去,只見易連怡睡在躺椅上,半仰半靠,而大少奶奶站在一邊,易連怡卻也並無怒容,只問:“三少奶奶叫你回來做什麼?”
“三少奶奶說想吃稀粥,我就回來取了幾樣小菜,她還說帶幾件衣服去。”
易連怡沉吟不語,大少奶奶說道:“人是我送到醫院的,你要埋怨就只管埋怨我好了,不用拿下人置氣。”
易連怡笑了笑,說:“她病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要走,埋怨你有什麼用?咱們這位三妹,有勇有謀,我要硬攔下她來倒也不難,只不過白留著她,沒多少用處。眼下她自己走了,說不定反是件好事。”
大少奶奶聽他這樣說,滿腹疑惑地看著他。易連怡說道:“我那位藏拙藏了十餘年的三弟,遇上什麼事都是一般不在乎的勁兒。可是他對這位三弟妹,倒是一片真心。不過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他這麼待見三妹,三妹可不見得待見他。”
他慢慢地笑了一笑:“你且看著吧,她未見得是投奔了老三去。”
秦桑出了一身冷汗,出醫院的時候,又被冷風一吹,所以到了晚間,又徹底地發起燒來,她雖然病得迷迷糊糊的,可是心裡還算明白。這裡向南的窗子正對著一株很大的冬青樹,綠色的葉子,結出來的鍋子卻是紅色的,被風一吹,那些葉子就莎啦啦一片輕響,秦桑聽著那風聲,心裡想,難道又在下雨嗎?
卻是沒有下雨,屋子裡十分安靜,沒一會兒便聽得高跟鞋的篤篤之聲,老遠就讓她知道是誰來了,果然不出所料,那高跟鞋的聲音一直走到門邊,稍停了停,倒還是敲了敲門。
秦桑默不作聲,起身將門開啟。閔紅玉笑吟吟地道:“我這裡地方狹小,屋子又不好,不知道三少奶奶還住得慣嗎?”
秦桑對她倒是很客氣,說道:“閔小姐過謙了,我無緣無故投奔了來,閔小姐肯收留,我已經十分感恩。”
閔紅玉笑著說:“什麼叫無緣無故,三少奶奶可是帶著地契房契來的,這裡的房契都在您手裡,倒是我反客為主,鳩佔鵲巢,很是過意不去呢。”
秦桑看著她的臉,緩緩說道:“這裡的房契為什麼會在我二嫂那裡,說實話,我也好奇得很。”
閔紅玉笑道:“我要說這房子原是易家二爺買的,他買來金窩藏嬌,所以叫我在這裡住著。你也不會信對不對?”
秦桑嘆了口氣,說道:“都到了這種時候,閔小姐何必還有瞞著我。”
閔紅玉“噗”地一笑,說:“三少奶奶是個聰明人,原知道這世上的事,是知道得越少,就活得越快樂。”
秦桑點了點頭,閔紅玉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啟手袋,拿出一盒外國香菸,先讓秦桑,秦桑搖頭說不會,她便自顧自抽出一支,點著了先吸了一口,倒彷彿舒服似的嘆了口氣。她將香菸夾在指間,然後告訴秦桑:“過幾日英國領事館有條船要走,我想這是個好機會,所以託人向領事館說了,請他們在船上留個位置,拜託將你隨船帶到昌鄴,我想只要到了昌鄴,三少奶奶自己就有辦法了,對不對?”
秦桑心下淒涼,到此時方露出疲態:“我原是個同孤兒一樣的人,到哪裡不都一樣呢?此時想想,也真是沒有意思。”
閔紅玉笑了笑,說道:“三少奶奶出身富貴,素來金尊玉貴,我們連您腳下的泥都比不上呢,何苦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說旁的,我們這樣的人,才叫真正沒意思。我還想活一天多賺一天,三少奶奶怎麼倒多愁善感起來。”
秦桑笑了笑,說道:“閔小姐是風塵英雄,倒比我們這樣的人,活得自在許多。”
閔紅玉撣了撣菸灰,閒閒地道:“三少奶奶看皮影戲嗎?”
秦桑冷不防她突然這麼一問,怔了一下方才搖了搖頭。閔紅玉又吸了一口煙,噴出一片細白的煙霧,說道:“那皮影兒,也是描金畫鳳,栩栩如生。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長念做打,倒也好一番熱鬧。可恨的是,每個皮影其實不過是傀儡,任由他人的五指撥弄,一舉一動,其實都是旁人操縱的。你別瞧我大屋子住著,呼奴喚婢使喚著人,天天打扮得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