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先生不吝賜教!”,蘊月謙虛問道。
“小相公在陛□邊,想必熟知我朝家法?太祖時就信奉‘曲從中制、事為之防’,不僅朝堂之上文官人用如此,連邊防、京畿武官亦如此。換防一策暫且不提,達一以為家法中最重要的一策,就是募兵制。為對謀反一事釜底抽薪,帝國每年必要招募那失了田地的流民進軍隊。如此一來確有妙用,小相公想必知道。但百年下來,貽害無窮!首先是所募之兵並不能一戰,是以國弱;其次國民養著冗重的百萬之兵,則賦稅、徭役不可能不重,這才引致農民爭先搶入軍籍,拋荒田地、背井離鄉,才有國庫日漸乾涸!”
一席話下來,蘊月茅塞頓開!林澈、王雲隨專才,看得到賦稅徭役的繁重;他爹爹、師傅領兵,看得到禁廂兩軍的冗重;只有慕容冽一點,才真正點在關節上!原來是因太祖家法誤國!想到這兒,蘊月一片清明,連忙站起來對江先生、慕容冽作揖:“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蘊月茅塞頓開!”
慕容冽一笑,又站起來,攜著蘊月,走到左側竹簾下,卷高了竹簾。
高山巍峨、深谷蒼茫接連入目,夏陽下江山錦繡啊!慕容冽手中竹扇一揮,便讓蘊月想起了當年諸葛亮草廬內三分天下的隆中對!
“小相公!不變革,便亡國!江山如聚,萬民匍匐如螻蟻啊!打破募兵制,減輕賦稅徭役,才能真正的強國富民!”
蘊月為慕容冽的風度折服,笑道:“世人說文,每必稱‘慕容先生’,今日後世人口中,又多位‘慕容先生’了!”
慕容冽眉頭一挑,轉身而去,風鼓衣袂:“達一在這山野間十餘年,通讀方大人的治國方略,以及昔日諸位大人的言論,深知為人君者的不易。試想百年下來,靠著募兵制活著乃至於求富貴的人,該有多少?年初陛下不過想略動動禁軍,結果文氏就想一舉而起,妄圖取而代之,並引來禁軍將領的附逆!若”慕容冽看著江先生:“若陛下不能下定決心革除此弊,那豈非揚湯止沸、抱薪救火?若陛下痛下決心,焉知此後波詭雲譎!”
蘊月看著眼前河山,身後是慕容冽深切的憂慮。此刻,他想到了遠在京城的皇帝,面對他手中的這片破碎河山,是什麼滋味?還有他爹爹,為了一個念頭,甘願曲在小小的蘊月園二十年,又是什麼滋味?還有他自己南下江南,未必不是趟河試水的卒子。還有李存戟,文氏謀逆壓得他幾乎翻不過身來,焉知不是刮骨吸髓般的痛?還有、還有,躺于山間至死悲憤的方嚴呢?要與方嚴比鄰而居、為之嘆息遺憾的慕容修呢
往日他讀屈子,總想笑,什麼八荒九嶷尋香草,什麼路漫漫而上下求索。既活得然如此累,又何必?到了今日,他深陷朝堂,似要翻遍一座座綿延不絕的高峰般不能停歇,他才終於明白,人無論為什麼念頭,只要有了念頭,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人活一世,或許,也就這麼一個念頭罷了!
蘊月一轉身,又對慕容冽作揖:“先生山中十年洞若觀火,足矣!還請先生出山,輔佐陛下!”
慕容冽看著蘊月,減了先前那種揮斥方遒,輕輕道:“你可知方大人的下場?”
蘊月一笑:“方大人只有恨,沒有悔。先生若願為方老、慕老山野裡守靈十年,又怎會棄天下於不顧?況先生山中十年參悟,豈非站在前賢的肩上!”
慕容冽眸光大盛,一搖竹扇。那邊江先生站起來:“達一,還隱麼?你十年遊歷,十年參悟,此時正值壯年,又逢契機,實在天時地利人和!龍潛鳳隱,借勢而起,不說功名利祿,但求一展所長。達一,你該出山。”
蘊月略向江先生致意,心中恍然大悟,原來他南下江南,不僅他爹爹、李玉華、林澈有心思,連那江南世家也是時刻盯著的。想來那江南世家在文氏謀逆時安靜蟄伏,未必沒有在旁窺測時機以求東山再起的念頭!難怪瑛娘行動古怪,原是要引他見慕容冽麼?
只是慕容氏出山未必沒有好處!慕容冽天下形勢火燭洞明,有治世之才;他遊歷十年、讀書十年,有閱世之能;他身為世家嫡孫,有號令一方豪強之力!他若入朝,可助皇帝平天下局勢、穩定因文氏引發的朝堂動盪,更有利於他江蘊月在江南的舉措!
思及此處,蘊月對慕容冽拱手,誠懇堅定的說:“不瞞先生,蘊月此下江南,陛下許我辟舉賢士。蘊月請先生下山。”
慕容冽斂了笑容,負手立於高卷竹簾下,良久道:“掛雲帆,濟滄海,也罷,達一順勢而為!”
蘊月一喜,正要說話,那慕容冽又轉身過來,笑悠悠的:“小相公,別隻顧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