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此刻聽他說話有條有理,儼然小大人狀,便稍稍和緩了臉色道:“既是父皇來了,你怎麼不出來請安,躲在你母妃屋子裡成何體統?”
元澈畢竟還小,聽見蕭琮話裡帶著責備,眼眶立即漲滿了淚水。我溫言道:“您不喜歡他,孩子自己心裡也清楚。回回您過來,他都自己避開,為的是不讓您見著他心煩,哪裡是有意不向您請安?”
蕭琮哼一聲,不置可否。
第十八章 恍然終成痴
我不許任何人告訴元澈他不是我的親生孩子,更不許在他面前提起媜兒難產的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我親生,以為玉真是他的親姐姐。
元澈有的,玉真不一定有;但玉真有的,元澈一定要有。我盡一切去疼愛他,只希望能夠全力彌補給他那份缺失的雙親摯愛。
此刻這個出生便失去母親,而後被父親無端厭惡的可憐孩子跪在我面前,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我恨死蕭琮擺的這張臭臉,趁著給他布茶點的機會在他手背上捏了一把,朝含著淚又不敢哭的元澈努了努嘴。蕭琮瞪我一眼,我同樣瞪著他,蕭琮無奈,隨口對元澈道:“起來吧。”
嫣尋忙扶起元澈來,元澈灰敗著小臉站著一動不敢動。
蕭琮不看他,咬了一口茯苓糕,“裡面夾的什麼餡兒?不像豆沙,別有一股清甜。”
我道:“別處都是豆沙餡兒,您吃也吃膩了。這裡面夾的是去年秋天收下的金桂,淘澄淨了拌上砂糖醃漬好,總共只得了一小罐,專門給您留著用的。”
蕭琮看著我,臉上帶了喜色,“你為朕也算用心。”
我笑著自嘲道:“嬪妾人老珠黃,若再不留心些,這會子母子三人還不知道在哪裡自求多福呢。”
蕭琮擰上我的腮:“你這樣的嬌豔容貌也說人老珠黃,那三個豈不是成了老太婆了?況且你這樣講,莫非質疑朕只是貪圖你的美貌?”
我打下他的手來,微紅了臉,“說話便說話,動手動腳的幹什麼,孩子還在這裡呢,你這當爹的也不怕臊!”
蕭琮哈哈大笑,卻見玉真踢踏著奔進來,一頭扎進他懷裡,亂拱亂蹭道:“父皇抱,父皇抱!”
蕭琮寵她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當下答應著一把舉起來在殿內打著旋兒玩,玉真咯咯咯的瘋笑,元澈退了幾步避過,臉上的黯淡更見深重。
我嘆口氣,因著蕭琮涇渭分明的區別對待,這孩子異常懂事早熟,每每見著蕭琮疼愛玉真等人,起初還湊上去撒嬌,幾次冷釘子碰下來,便學會默默站在一旁猶如路人,只有那眼中間或閃爍的淚光告訴我他對父愛的渴望和不解。
我招了招手,元澈慢慢蹭過來,我拿起一塊茯苓糕遞到他手裡,攬了他在懷中,撫摩著他的臉頰道:“你姐姐是女孩子,所以父親對她寬鬆些。你是皇子,以後是要封王封爵的,你父皇對你嚴厲,是不想你學你姐姐這樣瘋瘋癲癲的。”
元澈低低道:“可是母妃,我寧願和姐姐一樣。”
我更緊的將元澈抱進懷,自己也無法自圓其說。蕭琮對玉真,對福康,對元倬元晟都是萬般疼愛。獨獨對元澈,冷淡的態度任何人也看得出。
若是媜兒在,他或許會是蕭琮最寵愛的兒子,可是天意弄人,媜兒既不能疼愛他,連蕭琮也對他那樣冷漠。稚子無辜,他又錯在哪裡?
我忍住即將掉落的眼淚,元澈乖巧的反手摸上我的下顎,“母妃,沒關係,父皇喜歡姐姐,就和喜歡孩兒是一樣的。”
這樣懂事的孩子,叫人如何不心生憐惜?
玉真與蕭琮的嘻嘻哈哈聲傳了過來,我看見元澈眼中的羨慕,那樣濃重的羨慕,壓得我心裡沉甸甸的。
雲臺館的仙鶴是蕭琮特意令人飼養的,姿態閒適高潔,讓人見之忘俗。其中有一隻白羽勝雪,偏巧尖尖的喙是鮮紅色的,更顯得珍稀罕見。
此刻雲意見我帶著他們姐弟去了,忙不迭的安排桌椅,令人上茶上果子上糕點,自己抱了玉真在懷裡,心肝肉的喚起來。
玉真好動的跟小猴子似的,哪裡肯讓人抱著靜靜的坐一會兒?又聽見仙鶴鳴叫,早從雲意身上扭下來,伸手抓了滿把的榛子跑到庭院邊上看仙鶴去了。
雲意歷來偏愛玉真,玉真自小也不與她見外,雲意因笑罵道:“又不是屬猴的,怎麼行動跟個小猴兒似的?順茗快跟著去伺候著,小心別碰著哪裡。”
又揚聲對玉真道:“慢些跑,別跌了回來哭鬧!”
我牽了元澈的手,“你怎麼不跟姐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