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貓哭耗子的掉了幾滴眼淚便離去,我卻沒有淚水,嫣尋哭著又用之前的道理勸慰了我好一時。我痴痴呆呆的看著錦心在殿外掩口悲慟,心中只是無盡的悵惘,“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這樣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在腦海裡打著圈,卻怎麼也理不順。
腦中像充盈了滿滿的漿糊,腹內異樣難忍,我蜷縮著隨身一歪,衣服鞋襪一樣不脫,便這樣邋遢著模樣昏昏沉沉睡了去。
夢中迷濛,得見人影憧憧。
和我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和裴婉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兩人笑嘻嘻結伴同行。我跟在她們身後,看見她們親密無間,說笑晏晏。忽而雙成又從旁邊閃出,青澀俊朗,依稀還是舊時模樣。浣娘和棠璃也不知何時拖了那兩個女子的手,幾人只管說笑,全然看不見身後躡躡而行的我。
我心內詫異,越走越近,那名酷似裴婉的女子猛然扭頭,瞪著我森森道:“這是你來的地方麼?”她臉色潮紅猙獰,我不由一驚,冷汗便淋漓而出。浣娘迅疾掩面,哭泣道:“姐姐怎麼來了,如今我這個樣子,是萬萬不能見姐姐的!”
在夢裡,我忘了她是已死的人,此時見她,又驚又喜,止不住腳步朝幾人走去。幾人見我衝過來,都做鳥獸散開,浣娘一味用手遮面躲著我,恍惚間雙成臉色蒼白如紙,飄飄然似要離去,我又舍了浣娘去拉雙成,觸手卻是一片虛無。
“我們都是走了的人,難道你也要跟著來嗎?”那個和異世裡的我長相一樣的女子淡淡開口道,我迷糊中倔強道:“你們都是我親近的人,你們去哪裡,我便跟著去哪裡!”
棠璃脖頸間纏著一條大紅的絲線,她凝視我微笑淺淺,卻啞聲不語。其他人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那女子轉身道:“這話糊塗,誰是你最親近的人?你肚裡那個才是呢。皎潔既同君子節,沾濡多著小人面。大凡害人的都有蜘絲馬跡,你要放聰明些,不要再等到失卻了才知道後悔心痛,為時晚矣。”
往日裡我自詡聰明,此情此景卻似乎豬油蒙了心,只一任的知道點頭搖頭,道理都記不到心裡去。棠璃終於費勁的擠出了一句話:“走!”隨即她脖子上的絲線一鬆,整顆頭顱便歪在了一邊,鮮血噴湧,恐怖驚心!
我尖叫一聲,自夢中驚醒,猛然起身,但見四周火燭通明,嫣尋守在榻前杌子旁,此時被我突如其來的尖叫嚇得一個激靈,忙摟住我道:“娘娘醒醒,娘娘是夢魘住了!”
我大汗淋漓,手心溼熱一片,因著害怕和悸動,緊緊拉住嫣尋道:“我看見棠璃了,我看見她了!還有浣娘,還有我自己!”
嫣尋忙抽出手捂住我的嘴道:“娘娘快別說胡話!”
她眼光四下裡一掃,罵著那些豎著耳朵準備聽故事的宮人道:“還不給娘娘打水盥洗,光杵著怎麼當差?”
在寢殿隨侍的宮人幾個轉身,便捧來熱水洗漱,又送上新熬製的安胎藥。我心裡慌亂,沒有心思用藥。身下鋪就的玉蘭簟往日觸手生涼,現在卻像火氈子似的讓人心裡煩悶淤積。
嫣尋一邊讓人溫著藥,一邊服侍我洗漱飲水,我將漱口的水吐在芙蓉金盂裡,啞聲道:“你一個這麼忙,錦心去哪裡了?”
嫣尋嘆一口氣道:“娘娘睡著這半日,錦心哭死過去兩回了。她和棠璃最好,勸是勸不動的,奴婢做主讓她先歇下了。娘娘要是有要緊的話問,奴婢叫人去傳她就是了。”
我呆呆的想了一想,茫然搖頭道:“沒有什麼,你做的很好,原是讓她歇歇最好。”
嫣尋打量了我幾眼,猶豫道:“論理奴婢不該說,但既然事已至此,娘娘徒然傷心也是無用。況且大凡心疼娘娘的人都瞞著這事不敢說,汪寶林和陶綵女偏冒著大雨來回報,看著心急火燎的樣子,生怕娘娘不動胎氣!”
她說道“事已至此”四個字,我心裡一動,淚水便怏怏而下。嫣尋忙收了口,一句多的話也不敢說。
往日的歡聲笑語在慕華館漸漸消散,我捧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幾乎每日都能感知到那種異樣的騷亂和震動,太醫奉命來過幾次,卻又都說胎像無礙,其餘一無所獲。
棠璃的死亡慢慢被宮廷遺忘,我的禁足之令卻莫名其妙的一直未曾撤銷。浣娘激憤自盡不過十來二十天,卻似乎過了一生那麼長。沒有人敢來探望我,更沒有人記得我,蕭琮對我的寵幸,好像也就在這個秋末戛然而止。
一日清晨,我怏怏的坐在庭院裡曬太陽,不防一隊羽林軍簇著兩位女子翩遷而來。我以為又是哪宮的妃嬪沒事做奉劉娉之命來奚落我,揚眉定睛,卻是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