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心裡油然不忍,便喝住錦心道:“沒看見李公公正教訓著呢,要你多嘴多舌的?”
李順眼觀六路,見我眉目間已有緩和之態,轉而說:“裴更衣仁厚,從不朝打暮罵,即便現在清苦些,就憑這性子,總有榮寵隆長的一天!你也是在宮裡當差十餘年的,換個貴人試試?衝你今日這通頂撞,皮不揭了你的!還不趕快給更衣賠禮伏罪,看更衣能不能饒了你!”
玉櫻跪著挪到我腳邊扯著裙裾,匍匐著號哭賠罪,只說不願意去別的宮殿。
我微慍道:“東西原不是什麼要緊的,我只見不得人說假話!我館內的人難道我不知道麼?我未承恩寵,讓你們也跟著我一徑受這些委屈,我又怎會對你們苛責為難?原本你認了,最多說你幾句,何必弄成現在嚴刑逼供的樣子?”
她不答話,只肩頭聳動哽咽難言。
玉櫻伏在我腳邊,雙環髻已然散亂,不過三十許人,烏黑秀髮間隙已有兩三根銀絲清晰可辨。一雙手雖然白皙,卻更顯出手背橫陳的粗糙紋理。宮人在宮裡操持太多,再辛苦也不敢吭聲,命攥在別人手裡,只期盼能平安度過餘生吧。
思及此,我微聲嘆息,伸手便想扶她起來。
錦心見狀嘴一撅道:“更衣就是這樣,幾句話一說又心軟了,這怎麼行!”
我正待說話,殿外響起一把清凌凌的聲音:“錦心說的不錯,妹妹未免也太好糊弄了些!”
細雨微斜,幾個宮人打著羅傘,簇擁著兩個華服美人漸次走近。為首正是沈雲意,她穿著一身色彩明麗的蘇繡織金香色襦裙,外罩一件纏枝芙蓉花絹羅紗衣。驚鵠髻上插著的碧玉迎春雙合長簪格外顯眼,垂下數串細細的金片流蘇珠珞,一步一晃,窈窕非常。
身旁女子著水綠色黃蕊蝴蝶嬉花錦繡襦裙,半腰處緋色系帶結成精緻的蝴蝶活釦。容貌嬌美,身形偏瘦。通身沒有別的首飾,頭上只斜斜別了一支鏤金蘭花簪,與雲意的滿頭珠翠形成鮮明對比。行走時飄帶翻飛,越發顯得纖腰一握,我見猶憐。
她們一行人踏步進來,底下人又慌得跪成一團。
雲意揮手示意他們起來,棠璃忙讓座看茶。
雲意拉著那綠衫女子對我笑道:“你先別管那賤坯子,先說這個妹妹美不美?”
那綠衫女子見我走近,慌得忙忙行禮。我一把攙住說:“美則美矣,只是未免打扮的太素淨了些——不知道妹妹怎麼稱呼?”
她聲音低低如蚊子哼哼道:“嬪妾周浣娘”
雲意輕輕推了她一把笑道:“早先給你說的又忘了,我就見不得你這樣謙卑的性子。大聲些說難道裴更衣會吃了你?”
周浣娘頓時滿臉通紅,迭聲道:“嬪妾不敢僭越!”
雲意撇嘴一笑,對我說道:“浣娘與我幾乎同時入宮,同被聖上封為御女,平日裡我們就像自家姐妹一樣。你不在的時候多虧有她陪我,在這深宮裡才有個說話的伴兒。”
我微微頷首,大家落座,錦心已奉上新沏的雲頂雪峰來。
雲意接過茶盞,慢條斯理合著手中杯蓋道:“李順過來。”
李順忙垂手斂容上前,雲意下巴朝著玉櫻一挑,淡淡道:“我看這個宮人倒是伶俐的很呢,不知道是內庭哪位教習嬤嬤調教出來的?”
“回敏更衣的話,玉櫻原是郭充衣宮裡的,犯了事下放在暴室裡。因著皇后娘娘慈悲,又選了出來服侍裴更衣。”
雲意冷笑道:“我說呢,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果然是別人挑剩了撂給妹妹的!你也越發懂事了,內庭送來這樣忤逆的人你也就一聲兒不吭的收下了?”
李順忙賠笑道:“原本慕華館人手就少,就這樣都只是勉強夠使呢。”
我也笑道:“我也用不了這麼多人,礙手礙腳的,白放在宮裡也嫌吵鬧。”
雲意正色道:“妹妹這話又糊塗了,妹妹既為五品妃嬪,即使平日裡沒什麼分派,館內也該留足人手!一則這是歷來的規矩,二則也不讓人小看了去!妹妹好歹是靖國府的嫡小姐,怎麼能任人欺負矇騙?依我看,這宮人伶牙俐齒,倒是要讓她長點記性,不如掌嘴二十小懲大誡,妹妹覺得如何?”
我拉了她的手婉聲道:“知道姐姐關心我。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她們日夜操勞可憐見的,弄碎了糕點也不是有意為之,說她幾句也就算了。況且棠璃錦心又是極省心的,要那麼多宮人宦官放在殿裡,進進出出的,我還嫌聒噪呢。”
浣娘見我說的真切,唸了聲佛道:“裴更衣真是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