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我突然悟過來,平日裡與其他妃嬪的客套話在慕容黛黛身上未必適用,她身負和親重任,嫁到東秦之後父兄卻又起兵造反,蕭琮憐惜她一介弱質女流不問國事,才讓她安然在宮裡度日。即便這樣,她也極其不招太后待見,連晨昏定省都明令不許她去,她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的窘況可見一斑。
如今即便是我心存善意,稍微一言不合,在她心裡,也是故意譏笑諷刺的吧。
我本有心謙讓,見她猶有恨意,便淡淡道:“美人這話在慕華館說說就得了,出去了千萬管住嘴。美人是吐谷渾的公主,更是聖上的美人,豈不聞嫁雞隨雞之語?美人的國,便是東秦;美人的家,便是這正明宮。如今美人說出‘國破家亡’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究竟是故意讓人曲解誤會,還是存心詛咒我朝呢?”
慕容黛黛大駭,負氣的神色全然不見,半跪著蒼白著臉兒說道:“嬪妾若有此心,縱使天打雷劈,身披斧鉞之刑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我抬了抬手指,嫣尋忙扶起她來。
長生殿的四品大太監張德貴在殿外恭敬回道:“寶婕妤娘娘千歲,娘娘萬福金安!”
我笑道:“張公公可是又得了什麼喜事兒了,笑的眉眼不見的——棠璃還不看茶!”
張德貴腰身躬的更深,笑意濃濃道:“可不給娘娘報喜來了嘛,皇上酉時初刻在太后宮裡侍孝,約莫戌時三刻便要駕臨慕華館!”
今晚也要過來麼?
按蕭琮對後宮那不偏不倚的態度,平日裡每宮都有機會沾染雨露,但哪個宮也沒有接連侍寢的福氣。
我替蕭琮算過,上個月皇后身子不適,他在我這裡留宿四次,韓昭儀的晗風殿留宿了九次,雲意的雲臺館五次,浣孃的攬春所兩次,郭鳶的擁月殿三次,劉娉的樂成殿三次。剩餘的幾天隨性而為,也不知道是哪宮的妃嬪服侍他。
我雖然進宮幾個月,正經算起來也不過做了一個多月的妃子。蕭琮這個月在我這裡留宿四次,已傳的闔宮皆知我受寵,昨兒個他剛來過,今晚卻是為了什麼又來,這倒不像他那不鹹不淡的性子了。
嫣尋見我沉默不語,笑道:“張大人真是個福氣人兒,笑起來就跟那畫上送喜慶的彌勒老爺似的,怪不得皇上器重您!”
她一打岔,我倒從思緒裡拔了出來,婉聲道:“不論叫誰來也罷了,有勞張公公特意走這一遭。”便叫嫣尋放賞,又讓李順帶了他去偏殿吃茶。
慕容黛黛一直站著,張德貴走時她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看起來甚是懼怕這位皇帝寢宮的首領內監。我見她總不開口,又不清楚她的來意,便按下心來,只管拿些家長裡短刺繡針織的事閒閒與她聊著。
夕陽漸漸西沉,因著蕭琮要來,殿外摘下來琉璃宮燈,換上了五十多盞紗絹製成的水紅燈籠,綴著明黃璀璨的流蘇穗子,盞盞如鬥,夜風吹拂,照得地上光影離合,明亮的影子反倒有些紅到慘淡的悽悽意味。
起先我還搜腸刮肚說些閒話,但見慕容黛黛始終愁眉不展,又不肯開口說明來意,一味的拖延著時間也不是辦法。
我輕咳一聲,嫣尋會意,揚聲道:“婕妤,一會子皇上便來了,婕妤先沐浴更衣吧。”
我微微頷首,起身道:“今日本想與美人徹夜長談,可是皇上聖駕不時便至,嬪妾若是不梳洗一番未免大不敬。美人自便吧,恕我不能奉陪了。”
慕容黛黛緊緊抓著黃花梨透雕鸞紋椅,指甲都快要嵌進木料裡了,只漲紅了臉不開口。她身邊的宮人棕發碧眼,鬢髮捲曲,想必是從吐谷渾帶來的心腹,見她始終不說話,我又作勢送客,急的渾身打顫,噗通一聲便跪在我面前。
“寶婕妤,求求您救救我們可汗吧!”
那宮女哭著抱住我的腿,嫣尋棠璃用盡了力也拉不開她,慕容黛黛也唬了一跳,只管喝道:“琥珀你不要命了,還不鬆手!”
琥珀一行哭一行說道:“公主你還猶豫什麼,這會子不給寶婕妤說,難道真的等到可汗被處死的時候再說嗎?”
我止住嫣尋棠璃,吩咐她們關了殿門,溫聲對琥珀道:“你且鬆手,有什麼慢慢說,我是不會跑的。”
慕容黛黛面如白紙,緩緩走到我面前,也屈膝跪下,我忙伸手去攙,她卻倔強的墜在地上不起來:“寶婕妤,我知道我來這裡也只是白白讓你討嫌。可是我只有哥哥一個親人,現在你哥哥抓了我哥哥,還要押到西京來送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我只有求你!”
琥珀鬆開手,頭在地上磕的砰砰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