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貴主好意。”杜拂日淡笑著道。
——正如燕九懷所言,如今元秀執掌宮務,全不能與從前不操心的時候比,雖然六宮這會的事情還不至於像燕九懷說的那樣多的堆積在案,可若有什麼事情這會總是先找著珠鏡殿的,這時候若元秀在宮外過了一夜,斷然不可與從前無事一身輕時比。
元秀自請下降杜拂日的之事如今還只豐淳與魚烴知曉,並未外傳,可若近日之行傳出,有云州公主的例子在前,坊間會怎麼想,不言而喻。元秀倒不畏懼這些傳言,畢竟再怎麼荒唐也沒人敢在她面前說什麼。
但豐淳因此對杜氏是否有激烈舉止,卻不是元秀想看到的了,元秀接受豐淳所言,待來年開科後著杜拂日下場取了功名再議婚娶,這是因為豐淳此舉顯然是打著在這段時間裡收拾杜氏的主意,她要藉此看一看杜青棠與杜拂日究竟值得不值得她以下降來拉攏,可若此刻傳出謠言,豐淳萬一一怒之下不再徐徐而圖,與杜氏徹底決裂——不管怎麼說,諸鎮在前朝對於長安的畏懼,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杜青棠,這一點,並非豐淳的身份所能及。
就算豐淳在這場猝然爆發的衝突之中取得了最終勝利——皇室的力量在這中間不可能沒有損耗,若是諸鎮藉機發難
杜拂日派了洗硯去問薛娘子的馬車,卻是為元秀今日一旦遲歸或者在外留宿尋找藉口——薛娘子醉心秋十六孃的琵琶技藝,而迷神閣這回重新開張,十幾年前的瑟二部頭將重新登臺獻曲的訊息舉城皆知,而薛氏身份非尋常乳母,長安上下也多少有所耳聞,元秀若是與她前來,薛氏那邊還有一個單獨的雅座,卻也無人能說什麼,畢竟秋十六娘琵琶之技亦是時人所服。
而杜拂日說是元秀的好意,便是指她雖然故意以自請下降的方式讓豐淳對杜氏加快速度下手,但她畢竟還知道控制在一個應有的度上,總不至於使雙方徹底翻了臉,以至於沒了迴旋的餘地。
“本宮更多是為了自己。”元秀微微搖頭,並不居功,杜拂日呵的一笑,屈指一彈,將四周燈火滅去。
秋十六孃的第二曲,在同樣的昏暗裡,漸漸響起,這一回的起首並不激越也不清脆,卻猶如潮汐一般,一層一層的湧起,在黑暗裡,因視野受制,五感更容易集中在聽覺之上,漸漸的,元秀彷彿暫時脫離了迷神閣,到了一片迷朦月色籠罩下的海岸上,潮來潮去的聲響似單調又似各有不同,天地靜默,惟自己一人獨立灘頭
驟然之間,狂飆由天而落!
絃聲幾乎是剎那之間由平緩變作了殺伐之音!
昏暗裡元秀神色亦是急變,但聽絃聲越奏越急、越撥越促,猶如飛箭直衝雲霄!
雅座裡,眾人都覺得胸口壓著一口氣,想呼而不敢,隨絃聲一點一點拋高,末了絃聲又是毫無徵兆的一落,眾人這才徐徐吐出這口氣——許多人甚至已經憋得滿面通紅,像是怕驚到了什麼一樣,絃聲若無其事的從極高處變做了春夏夜裡的雨點兒一樣,漫不經心的、極寥落的,三兩點、兩三點,撒向四周。
這一場悄雨下了不多久,絃聲卻不復急促,而是變得悠遠起來,帶著若有若無的惆悵,使人不由自主跟著漫無邊際的想開
燈火通明之後,元秀兀自怔怔坐著,採藍叫了她幾次也不見回答,不由下手搖了一搖,她方驚醒過來,卻見杜拂日神態如常,洗硯侍立在他身後,卻是略含了幾分恍惚之色,顯然兀自未從方才一曲裡完全回神,但聽雅座外響起漸次的唏噓聲,這一回卻不似前面一樣有許多人爭相稱讚了,只是更見秋十六娘技藝高明——蓋因大部分人到這會還沒醒過了神。
“這曲子叫什麼?本宮從未聽過。”這句話也不獨元秀疑惑,外面有一間雅座中人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揚聲發問,只聽秋錦娃柔聲道:“此曲乃是師父卻不過大家相邀,因此將方才胸中情緒彈出,所以無名。”
“這般佳樂,豈可無名?”那人聽了,復嚷道,這一回許多人都醒悟過來,紛紛出言贊同。
只聽秋錦娃半晌沒回答,似是在低聲請示秋十六娘,請示過了才復提聲道:“今日高朋滿座,十六娘道此曲既然因在座各位而起,莫如還請各位賜名!”
雅座裡面短暫的沉默了片刻,隨即方才出言詢問曲名之人率先答應了下來——先不說迷神閣今日所請之人確實非富即貴,在這群人中露一露臉本是許多人求之不得之事,再者秋十六娘此曲委實求之不得,若能為其冠名,揚名長安定非難事——秋十六娘發帖所請之人固然都是富貴的,但這些人也不可能全是獨自前來,多半攜伴邀朋,其中不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