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以前我招呼都不打一聲便離了家,的確是不孝,兒子不求原諒,但人生在世,總揪著以前的事而不顧當下,有些本末倒置。”
沈老爺本還欲發作,卻見沈英與十多年前實在差了太多,一時竟也不知說他什麼。雖然他那骨子裡的執拗還在,可到底是冷靜了許多。
沈英又道:“您這些年往寶豐戶頭上存的那些銀子,我亦收到了。難為您擔心我在京城會過得不好,我過得很好,這筆錢沒有動過,銀票帶回來了,這筆錢還請您為我置辦聘禮。”他稍稍頓了頓,看了一眼沈夫人,又說:“雖然我也不想便宜董肖佚,但她今日既然認了侄女自升了輩分,這聘禮便往董府送罷。”
沈老爺壓根不知道這茬,忙看向沈夫人,問她什麼意思。沈夫人便將董肖佚認了孟景春為侄女的事說了,且又說婚一成,沈家與董肖佚從此便是親戚了。
沈老爺甚高興,董肖佚此人官位做到這程度,從來都拒禮不收。以前沈家給她送了好些回,都被悉數擋在了門外,而這會兒竟能名正言順地往她府裡送大禮,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東。
沈老爺高興歸高興,臉上卻還是端著的:“我給你存那些銀子,不是怕你過得不好,不過是錢太多了沒處放。”
沈英也不多說,這個死要面子又幼稚的爹他太清楚了,除了早年間他做的那些齷齪生意,這個老頭子也並沒有旁的招人討厭的地方。
沈老爺仍是端著臉問:“哪天成婚啊?新媳婦是哪裡人啊?怎麼就跟著你一同到楚地來了?”
沈英一一作答,省去了孟景春女扮男裝考功名這一長段,其餘的說了個大概,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沈老爺聽著很是滿意,又問:“新媳婦人呢?”
沈英暫不想讓孟景春出來,這半夜裡將她喊醒本就傷身,再露個面說說話,指不定又會拖到什麼時候。沈英這個爹作息素來不對,他樂意熬夜,總不至於拖著全家人陪他發瘋。
於是沈英輕嘆口氣說:“一路舟車勞頓,她前陣子的熱傷風還未好,現下應在歇著,明日再見罷。”
在屋外站了有一陣子的孟景春本已打算進門,聽到沈英這一句話,卻是折身往回走了幾步。深夜裡的風有些虛渺的意思,孟景春臉上還有些將醒未醒的迷糊意味,她忽抬了頭,看著燈籠泛倦光,安安心心地打了個哈欠。
【六三】成個親喲
沈老爺大半夜精神好得很;拖著沈英談到後半夜才肯放他回去。沈英估摸著孟景春此時恐怕又睡熟了,便也不去擾她,徑自回了東廂臥房。
第二日一早,孟景春與沈英皆精神萎靡地坐在餐桌上吃早飯。孟景春見主位又是空的,心道沈老爺難道不與家人一道吃飯麼,沈英卻已是說道:“父親又睡懶覺了麼?”
沈夫人瞥一眼空位:“可不是;日夜顛倒,怎能不長胖。”
“勸勸罷。”沈英抿著唇;往孟景春碟子裡放了一塊點心,“總是這樣也不好;又不年輕了,還熬夜。”他又往代悅碟子裡放了塊點心:“也勸他少吃些少飲酒罷。”
沈夫人不言聲,沈代悅卻在一旁開口道:“我們勸若有用的話;爹爹也不會似現在這樣子。阿兄為何不自己去勸呢?”
沈英垂了垂眼,看著自己的碗半晌,也只道:“我的話他更聽不進去。”
席間一陣沉默,孟景春一度想緩和這氣氛,卻發現根本不知說什麼。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以她的本事與閱歷,還讀不透沈家這本經。
她只顧低頭吃著,良久才偏頭看了一眼外面。
起了風,樹葉簌簌響,陰雲沉沉,似是豪雨將至。
沈英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在桌底握了握她的手。
那隻手溫暖乾燥,孟景春回過神,繼續吃飯。
待一家人用完早飯各自散去後,孟景春起了身,沒精打采地往外走。沈英三兩步趕上去,走在她身側,道:“去不去書閣?”
孟景春似是反應了很久,點了點頭。
微涼的風穿廊而過,沈英走在她前面,細想一番才發覺已許久未照顧過她的情緒。他沒有回頭,只徑自往前走,帶她一路走到了沈宅書閣。
這書閣在他離家前便有了,之後這十多年,竟未再擴建過。他領著孟景春進去,書閣中竟沒有意料之中的灰塵氣息,想來應是經常有人打掃。孟景春問他:“如何突然來這裡?”
沈英看她一眼,唇角輕彎:“清淨。”
孟景春忽從這眸光了捕捉到了一絲難得的溫情,略是可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