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匆匆又折回去,陳庭方站直了,手裡還握著把魚食,徑自就灑在一旁的泥地裡了。他轉過身來同成桓道:“二殿下是要一同去見見探花郎呢,還是這就要去工部衙門了?”
成桓被他今日這反常模樣氣得徑自就走了,都怪以往太縱容,才到今日這地步。
陳庭方見他走了,斂了斂神色,又回屋換了身寬鬆的袍子,這才不慌不忙地往前面去。
他行至門口,腳還未踏過門檻,便瞧見孟景春正小心翼翼地端詳著他家的杯子。孟景春察覺到動靜,猛地坐正,臉上略有尷尬之色,隨即又笑道:“這杯子,是挺好看的。”
陳庭方莞爾,走過去坐下,說:“你身子好得挺快。”
“那日我喝多了,倒是也不覺得怎麼疼。”孟景春說完,將手裡的藥瓶子擱下,道:“知你上回挨板子是為我所累,一直很是愧疚都不敢來見你。”
陳庭方言辭澹澹:“無妨,不過是幾板子,還捱得起。”說罷看著那藥瓶子道:“難不成孟兄是來給我送藥的?”
孟景春還不忘誇讚一番祖傳秘製膏藥:“正是,這是家傳的膏藥,去腐生肌,愈創很是神效。”
見她還當真帶了藥來,陳庭方笑道:“孟兄是還想讓我再挨一頓打不成?”
孟景春訕訕就要收回,陳庭方卻已是伸手拿了過去,說話間卻帶了一絲無奈笑意,眉眼好看得羨煞人:“居廟堂又如何逃得了打,莫說你我這等小輩,就連我祖父,這輩子也不知捱過先帝多少罰。”
他目光又移回那白瓷小瓶:“留著罷,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聽他這樣一講,孟景春倒生出些悵然來。春風入得屋內,那若有若無的藥香味又往她鼻子裡鑽,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孟兄可是在憂封授之事?”
“誒?”這個孟景春倒沒有思量太多,她求的不多,只要能留在京中,便是好的。若是外放,不知要去哪裡做個小小知縣,那才是愁死人。
一來鄉野地方許多人連官話都不會講,恐怕不好相處。二來,她到京城來還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還有個人要尋。
她想想道:“我不愁分派到哪個衙門,只想著能做個京官便好了。”
陳庭方不由淺笑:“為何要留在京中?京官難做,依我看倒不如外放自在。只可惜,我朝一甲前三名倒沒有外放的先例,孟兄既然一心想做京官,此願倒是易遂。”
“恩。”孟景春握著杯子把玩,“我知道。”故而不愁。
“那又為何嘆氣?”
“沒什麼事。”孟景春心說,總不至於說見你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覺得可惜罷?於是她迅速岔開話題,問道:“這個、不知八品京官一年能拿多少俸銀?”
陳庭方聽得她問起這個,起初還覺得突然,以為她提這個是開玩笑,再看她一臉真切的樣子,才知孟景春是當真關心俸銀問題。
他微蹙蹙眉,道:“大約四十兩?”
“四十兩?!”
【零三】相爺為鄰?不介意
那日孟景春自陳府回來,心中難免有些失落。本以為京官真如傳聞中那般富足,沒料一年也不過四十兩俸銀。刨去衣食住行,到頭來所剩無幾。
又過了幾日,進士授職的結果陸陸續續出來了,孟景春被皇上御筆一揮,扔到了大理寺。大理寺評事尚有一缺,孟景春便去補了空,八品小員,年俸果真如陳庭方所言,四十兩。
榜眼白存林授工部員外郎,從六品;狀元陳庭方,入翰林院,無秩品。
眾所周知,翰林乃養才儲望之所,很是清貴,不設秩品卻更顯榮耀。
這一番封授,倒也是都在情理之中。
孟景春去吏部接了文書,恰遇白存林。他見孟景春一副悶悶的樣子,像是受了什麼打擊,以為她是不大願意去大理寺,便欲上前安慰。
孟景春淡淡瞧他一眼,扯了個笑來:“白兄也過來接文書?”
白存林湊過去,小聲道:“孟賢弟,斷獄查案這等事,也是要職,莫喪氣。”
孟景春將文書收進袖袋:“不過是這兩日吃壞了肚子身體不大舒服,白兄竟能看出在下為封授之事喪氣,真是好眼力。這等明察秋毫的本事不去大理寺倒是浪費了呢,白兄說是不是?”
言辭尖刻絲毫不示弱,白存林曉得方才這安慰確實不大得當,但他本就不善言辭,孟景春這麼冷澹駁他又何必。
孟景春也知他是出於好心,本意並不壞,看他有些尷尬的樣子便又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