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好冷,冷得發抖,又好疼,身體裡每一個器官都像是刺入了尖銳的冰錐。
她好想喊一喊誰給她送一件羽絨服,可等她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名字都喚不了,所有的名字都梗在喉嚨裡,沒有一個,她能喊得出想得起。誰能來給她送一件禦寒的衣裳?
誰能來給她送一件禦寒的衣裳啊?隨便誰都行。
她都快要凍死了。
就在此刻,一片溫暖覆蓋到她腦門上,可是隻待了一會就消失了,真的好暖和,求你了,不要走。
求你了我真的好冷
*
成功進行完手術後,顧和光找了個空暇時間來看他的小病人。黑髮青年坐在她床邊,隔著繃帶小心探了探少女的額頭測溫。
她已經連續昏睡三天。幸而,這會已經退燒了。
顧和光在心裡鬆一口氣,收回手,打算吩咐護士幾樣注意事項就離開。
他看見女孩擱在被褥外面的,夾著脈搏感測器的中指,連續抽動好幾下,像在急切地撈著什麼東西。
他垂著眼坐回凳子,伸出自己的手去捏住她的,終止掉她這些不安的小動作,她的指尖很涼,像鐵石一樣涼,但觸感又像是棉花一樣柔軟。
緊接著,顧和光就看見少女的眉心激烈地皺扭在一起,她開始胡亂地囈語,氧氣面罩上不停地會,攏上一層小白霧。
她的夢話胡亂不清,嗓音又極度微弱。
顧和光把凳子往前拖了拖,不得不湊近她的臉心,側耳傾聽,全心的凝聽,才能稍微辨認出她的囈語。
“求你了冷,求你了”斷斷續續,像隨時會消融的小雪。
一瞬間心跳如雷,顧和光承受到極大的震動。
中文,熟悉的中文。
她竟然跟他一樣,來自同一個國家。
不是沒在這裡接待過中國病人,但是年紀這麼小,傷勢還這麼嚴重的,他是頭一回見到。
顧和光起身,去自己辦公室取了一隻毛絨外殼的電水袋充好電,這才又回到病房,小心地把女孩的手掌覆蓋在熱水袋上,將兩者一起攜帶著掖進被子裡。
青年做完這一切,才又抬起眼看她,而非常神奇的是,後者已經醒了,枕頭陷進去一塊,她歪過頭,用一雙迷茫惺忪的黑眼睛打量他。
瞳孔像是蒙著一層霧。
年輕的醫生長舒一口氣,心放下來。
大病一場,小女孩似乎很累,她看了他一會,又閉起眼,啞著喉嚨問:“我在哪啊?”
是中文。
能交流再好不過,顧和光低聲回答她:“醫院。”陌生又熟悉的中文,他已經好久沒用中文交流了,那種繾綣的家鄉感就從咬字中慢慢流出。他儘量把嗓音放到最溫和的程度,且不至於太輕會讓對方聽不見。
小姑娘又半睜開眼:“我,為什麼在醫院?”
完全無腦的對話,黑髮青年還是非常有耐心:“你受傷昏迷,有人送你過來的。”
“我不認識你。”她偏過頭打量一整個重症監護病房,她的表情一直迷茫,語氣也有種喃喃的不確定:“我為什麼會受傷昏迷?”
顧和光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想起她的特殊遭遇,繼續嘗試著跟她交流,為了確定病人是否有後遺症。
“你記不起來了?”
“嗯。”
顧和光不再詢問,避免給小病患帶來過多緊迫的情緒:“沒關係,以後再想,這會先放鬆,休息自己的大腦。”
病痛、和手術帶來的疲憊讓女孩再一次闔上眼,像是睡了過去。
之後一週,顧和光每天都會來她病房,和她進行一些簡短的中文交流。
他問她的問題都委婉而溫和,他不能逼問她太多事情,這不利於術後恢復。
與此同時,顧和光也確定了一件事:
女孩是全盤性失憶,完全忘記了自己過去的生活背景,包括地址,姓名,家人,朋友。
一樣都不記得。
真是相當棘手的情形。
又過了一天下午,顧和光從小病患的病房走出,一推開門就撞見了踮腳在門窗外偷窺的亞倫。
如同大泰迪一般的年輕人湊近他:“老大,那小姑娘怎麼樣?”
顧和光展平憂心忡忡的蹙眉,一隻手放進白大褂兜裡:“什麼都不記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
“果然是發揮你們中國人的「優良」傳統啊,”亞倫咬著下唇笑起來,然後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