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黑色的,濃密如同糾纏不清的水草一樣,凌亂又奇長的頭髮後面,隱約有一雙水霧樣的淺紫瞳仁,閃動著明暗不定的奇異光芒。
然後,溫侯從那完全覆蓋了身形,也覆蓋了他臉容的頭髮深處,略帶哆嗦地向迷娘遞來一隻手,她聽到他小聲說話:“不準碰別的地方,抓,抓住我的手,扶我。”
迷娘依言而行,魔族男子的手,與妖族女子的手就此沉默相合,那十指彼此相扣間,迷娘莫名呆了一呆,對方色澤蒼白的手,看起來骨節突起,肉少而皮多,觸及她手竟是柔若無骨,肌膚細膩如絲,如水,幾欲盪漾心魄,其美妙之處,簡直難以言喻。
那兩人相觸極其短暫,迷娘來不及感覺真假,轉瞬飛逝而去,她的五隻手指僅是輕輕一帶,那先前狼狽伏地爬行的溫侯已經憑藉她力,身形驟然離地而起,宛如天外飛仙,輕飄飄落到木椅上。
溫侯一旦坐回木椅,滿頭的黑髮裹夾著他的身形隨處招搖飛舞,儼然又變回了那個冰冷冷,不可侵,犯的驕傲魔族:“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迷娘遲疑片刻,開口問溫侯:“溫侯大人,你要不要吃飯?”
“不需要。”溫侯冷冷回絕。
趁著與溫侯說話,迷娘抽空,偷偷打量溫侯房間。
也是大塊的青色石頭砌成的房間,裡面擺設的東西,比起迷娘所住的房間,更加簡陋,沒有桌子,也沒有凳子。
更別提貴族公子們常用的梳妝鏡,寶石首飾箱子之類的奢侈物。
唯有房間靠左,基座是石頭的大床,鋪著十幾條花色清雅的厚實被褥與大小不一的繡花軟枕,顯得很氣派,也很華麗。
溫侯的石床分明有點古怪,迷娘想要走近,再看清楚一點,只可惜,溫侯那冷硬無情的驅逐聲音,已經像石頭一樣朝她的耳朵,涼涼又重重地砸過來:“我說你可以走了!!你還在磨磨蹭蹭幹什麼?”
“是!溫侯大人,我這就走。”迷娘作勢虛應著溫侯,大步跨出房門之前,又轉過身來,好奇問道:“溫侯大人,你這裡沒有廚房麼?”
溫侯悶不吭聲,如同他身下的木頭椅子一樣沉默,隔了片刻,迷娘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略顯譏誚的低沉回話:“我不需要吃飯,要廚房幹什麼?”
“溫侯大人不吃飯可以活,我不吃飯可是會死呀!!”迷娘嘆了口氣,喃喃低語著,也不管溫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很快離開了溫侯房間。
魔族習慣取七彩石照明,就連火也被限制使用,低等魔族只能取食未經任何加工的萬物原始型態為生,唯有達到中等以上的魔族方才有用火烹煮食物的特權。
迷孃親眼目睹過溫侯高深莫測的魔力,還以為跟了他這個高等魔族,她可以暫且結束在魔界因為不喜歡生食,被迫天天喝水嚼草葉兒的苦日子,大展她出神入化的廚藝,實在未料到溫侯的沃野居,房子多歸多,居然連個平常人家最起碼的小廚房都沒有。
而且,這個主人還口口聲聲地宣稱,他不需要吃飯。
所幸,迷娘天性豁達,沒有廚房不要緊,她自己完全可以想辦法做一個灶臺。主人不吃飯,也不要緊,她自己偷偷做了,偷偷吃便是。
只消,瞞住溫侯。
一轉眼,迷娘在沃野居里,平平靜靜呆了三天整。
三天裡,她觀察到溫侯的起居規律:七彩石光芒最盛的前十二個時辰,對方必然是熟睡不起,雷打不動。七彩石光芒最弱的後十二個時辰,對方必然神出鬼沒,精神好得不得了,隨時隨地都可以抓到她小辮子。
比如迷娘又違揹他命令,隨便打掃房間啦,不經允許進入到別的地方啦,,走路聲音大了啊,,什麼什麼的,,,總之,迷娘發現了,除非她一動不動,否則她就算只是動動自己頭上的頭髮,都會招來對方無端責罵:“你怎麼這麼笨啊?連頭都梳不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迷娘說起來,也算是天下無雙,認了第二能幹,就很少有誰跟她搶到第一能幹的,唯獨梳頭最不在行,她一生氣,便扔了梳子,懶洋洋地反駁他:“溫侯大人不是也不會梳頭麼?老是披頭散髮的,難看死了,頭髮裡恐怕早就長滿了蝨子罷?!幹嘛罵我笨啊?溫侯大人罵我笨,豈不是在罵自個兒嘛!”
“你,,你,,你!!你懂什麼?我是不想梳罷了,才不是不會梳!!”往往對方被迷娘激得惱了,那呼呼穿空的殺氣,伴著奇異魔力的紫色藤蔓纏得迷娘幾度窒息,大翻白眼,迷娘止了聲,也不求饒,只是瞪大了一雙緋紅又倔強的兔子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