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娘失去控制般,腿腳不聽使喚地往高高的雲側滑落。
破月如此一改溫柔常態,向迷娘咄咄相逼,絲毫不留情面,破日平常最討厭兄長對迷娘百依百順,這時在旁邊瞧了,理應額手稱慶才是,看著迷娘張惶無辜的神情,從頭到腳都好像簌蔌發抖的模樣,說也奇怪,這回倒換作破日不忍了,他擔憂她一腳踩空,當真跳下去,竟是迅速跨前了一步,主動伸手去拉迷娘道:“主人當心!!”
這剎那,迷娘渾然什麼都聽不到一樣,扭頭狠狠甩開了破日,轉瞬仰面朝天,發出一聲酷似龍吟樣的激越長嘯:“啊!!!!!!啊!!!”
長嘯起伏處,遠勝魔音穿耳,饒是破月與破日深具數百年修為,仍是被這長嘯衝擊得氣血上揚,站立不穩,就在兩兄弟雙雙暗驚之際,周圍白雲忽然改變了顏色,身畔夏風也隨之改變了方向。
風雲變,天地搖。
僅是電火火石之間,無邊墨色如塗畫般渲染了整個烏鎮,就在那叫人無法睜眼視物的純然黑暗中央,迅猛冒出一道明亮雪芒。
追隨著那雪的光芒,破月破日止不住齊齊凝聚了靈識,驚奇觀望,終於烏雲滾滾裡,依稀分辨出一尾矯健銀鯉的巨大身形。
破日目光如炬,看到魚在自個兒頭頂之上翻騰著尾巴,隱隱露出白軟的肚皮,忽然忍不住感嘆喃喃道:“這條鯉魚,好肥!”
破日話音剛落,那明顯是迷娘化身的銀色鯉魚竟在雲深處瞪圓了眸,衝破日猛擺魚尾,繼而一通暴雨嘩啦啦砸下,破月破日未曾有半點防備,居然全身溼透。
“阿日!都怪你亂說話!害主人發怒了!”破月有些狼狽地用力抹了一把臉,滿懷怨懟直指破日。
破日與破月同是雙生子,都對自己馼火之能頗為自負,即便是東璃在世時,也不曾讓海水隨意打溼過自己衣衫,如今迷娘輕易破了兩人用來護體的火之結界,弄得他頭髮臉上都溼漉漉的,原本就十分不好受,再聽得兄長抱怨,他心裡自然更加不舒服,立時針鋒相對道:“還不是阿月你過於急於求成?!若不你是剛才故意踢那兩個小子,非要強行刺激主人變身,也不會連累我跟著你倒黴!”
“阿日!你不要強辭奪理好不好?我這麼做,是為了主人好,也是幫我們自己,別人不明白,你難道還不明白?”兄長始終是兄長,破月一旦板起臉嚴厲喝斥,破日很快不吱聲了。
破日安靜了,破月端立雲頭鎮定片刻,閉目念訣,腳底雲下復又生出一朵雲來,赫然躺著人事不醒的陸青苔,以及面露呆滯,抱著白骨呈半蹲狀的柴胡。
卻原來破月只為嚇唬迷娘,意圖使迷娘逼至絕境而領悟到變身之術,並未真正將兩人踢將下去,他拿腳踢柴胡他們的同時,暗中引出一朵雲中雲,將兩人接牢了藏起來。
只是,天上銀鯉雖舏起了狂風,喚起了大雨,但是烏鎮之火,因有煤油混雜,油火歹毒容易四處蔓延,並不能以純水來熄滅。
柴胡淋到雨,渾濁失神的瞳珠內漸次閃出明亮光采來,轉瞬他單手抓緊了雲腳,低下頭,幾乎是大半個身子趴在雲邊,一眼不眨盯緊了下界。
他在看雨中的火,也在看火中的雨。
大雨滂沱,火勢始終不止,燃燒著烏鎮的房屋,破月破日看得心焦起來。
正值局勢灰暗,忽見銀鯉在陰鬱天空裡扭頭,狂咬已身長頸,長頸破開,滴出鮮血淋漓,那散發奇異香氣的血頓時與烏雲迅速融合在一起,繼而有一道道冰冷的風,彷彿破浪之水輕輕吹過柴胡憔悴的臉,陸青苔緊掩的眼睫,雲上破月破日的半溼髮梢。
冰風起,滴滴皆成了雪,花瓣樣飄落,鵝毛般飛舞。
雪花輕盈,晶瑩,似頑皮又溫柔的烏兒,掠過柴胡悲喜重重的黑玉眸子,掠過破月破日驚愕交織的俊美面容。
半柱香過後,五月的烏鎮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白色世界。
施雨是龍族的神職所在,降雪更是龍族布澤人間的吉祥之兆,烏鎮人不知究裡,只道是高貴的神龍一族顯靈,以雨雪撲滅了大火,他們劫後餘生,驚魂初定之餘,不禁紛紛成群結伴,在雪地裡感激涕零地,叩拜心目中的白龍神靈:“多謝白龍神母!!多謝白龍神母大恩大德!!!多謝白龍神母賜雪逃生!!我等必長吃素,日夜供奉神座香火!!!”
而那巨大的銀鯉,儼然大功告成用盡了一切力氣,朝著東方天空,沉緩飛降不久,便開始慢慢墜落。
“不好!!快追上主人!!!”破月與破日眼看銀鯉情形不妙,趕緊駕雲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