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茴,今日他來找我。”
我心中猛然一顫,抬頭望向楛璃。她伸出手攤開手心,上面靜靜躺著那塊水龍飛天玉石。
楛璃望著我,沉聲道:“有些事情,你疑惑的不解的,我替你問清了。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再難過,都要面對。”
我點點頭:“嗯,再難過都要面對,都要一個人堅強地面對。”
楛璃笑了:“小茴,你一直很堅強很努力。”
兩天後念真回來了,一干人等輕裝簡行搬去了梅山浮雲寺。
浮雲寺在梅山山腰,黃牆青瓦,紅梅如火,來進香的人很少,所以寺中只有一個老和尚,叫做緣有。緣有與念真一樣是個半吊子,除了恪守基本清規以外,行事出格,尤其喜歡晚睡晚起。
浮雲寺後面的廂房很多,據說曾經香火鼎盛時,這裡也有百八十個和尚。院落四角小花壇裡種著臘梅,院子中央有一株輕鬆。廂房前有半丈多寬的走廊。廊簷簡陋,一個橫樑一片遮雨的黑瓦屋頂,拐角處有鏤空雕花佛龕,裡面放著不知名的斑駁佛像。
念真說梅山靜謐,待我用清涼心法調節好體內氣息,便讀一讀佛經。然而這本心法我已不再修習,薄薄的卷冊翻出經年的陳舊氣味,倒是後院書房卷帙浩繁的佛詩,易讓人將那些在記憶中起伏跌宕的繁麗韶華撫平。
獨調初夜馨,閒倚一枝藤。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
在這個冷寒的冬天,李辰簷待我幾乎回到了陌生人一般的客氣,不能言及的芥蒂,化作咫尺天涯,迢迢萬里。若是事情變了,環境變了,還可裝作不知情地玩鬧下去,若是心中所念所想不復當初了,即便再大而化之的人,也只有在面對疏離時,讓那些雜亂的情緒一再結冰。
很久以後,我去探望楛璃。那時候,她的兒子已有三歲,帥氣英挺的臉龐像極了他的父親。楛璃說,前半生顛沛流離,生死歷劫,只願江山踏遍,此生無愧。可是小茴,之後你可曾想過,即便一往無前地走著,也要時而停歇下來,也會有一份萬家燈火的安穩心願。
我說我想過,那年在姬州的樺辛鎮,我不只一次這樣想著,然而命定的路數,總是多舛多端。這份安穩心願,也只能在千劫之後,才能實現。
其實那一年,楛璃不僅表面比我豁達,心中也比我達觀許多,知道何時放棄,何時抓住,比我捨得,比我瀟灑。而我充其量擔得上“隨和”二字,在心裡卻萬分執拗,一條路通到盡頭,一個人唸到心底,還是不知如何轉身。
冬至前幾天,李辰簷帶回了受傷的暖菱。當天他回來時,黑色斗篷裹在暖菱身上,天青長袍上覆著雪花。
暖菱的臉色必雪還潔淨,如夏日出水白蓮,美麗得不似世間人。我站在院中,李辰簷扶著暖菱從我身邊經過時,愣了片刻,他低聲說了句:“她受傷了,幫我擋了一掌。”
青松的一片針狀闊葉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往下一折,雪粒子簌簌落下,被忽然襲來的風吹過我們眼前,拂了一身還滿。
李辰簷用斗篷裹緊暖菱,我笑問:“需要我幫忙麼?”不等他回答,我又道“我去幫她把你旁邊空的廂房收拾出來。”
李辰簷眸深如海,我早就看不透了。暖菱長如扇的睫毛微扇了一下,她說:“有勞了。”
我轉身正要去,卻見楛璃慌慌忙忙從前殿跑來,欣喜叫道:“小茴,快,快去看看誰來了!”
第六章北青蘿(六)
11
時辰尚早,天色剛亮,遠遠便聽見有人踏雪而來的聲音。我到前殿時,見門口立著一人,頎長的身影,身披棗色斗篷,手握硃紅劍柄,頭髮沾了雪露微有些溼,氣宇軒昂臨風而立。
修澤走前兩步,喚了聲“姐”,與家人闊別已久,見到他心中竟有些委屈,仿若這陣子那些憋在心裡的事情終於有了宣洩口。我只是走上前,拍拍他的臉,笑道:“修澤長大了,比姐高出許多。”
修澤一時語塞,半晌才道:“我至十四歲就比姐高了。”
浮雲寺的木門吱嘎一聲響動,我回身看去,見李逸然目瞪口呆地拿著掃帚站在門口。這小孩雖說偶爾頑劣,然本性卻十分懂事,雪梅客棧一事後性子更沉穩了些,每日習武,偶爾空了便幫忙掃雪清道。
修澤淡淡一笑,拱手道:“逸然賢弟別來無恙。”
李逸然走前兩步,眼神中分明有喜悅:“你怎來了?”
修澤望著他,挑眉笑道:“不歡迎?”
李逸然也笑起來:“倒屣而迎。”
我暗自比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