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望了望我,悽然笑了,她說:“反正恆梁要的不過是一個和親的公主,越明樓也沒見過小茴,我替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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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紛落雪飄灑在千重宮闕,微微上抬的屋角積了好厚一層雪。從前爹與我說,樓閣屋頂其實有很大的學問。簷深則低,阻礙光線,且雨雪順勢而流。因此才有了飛簷,用雙層瓦椽,使簷沿稍翻上去,微成曲線,積雪積水,擋風擋雨。
大概他們也是如此。我想,如辰簷隱忍地揹負起擔當,如楛璃決絕地要替我遠嫁他國。
我笑了,“楛璃,你真傻。”
楛璃卻毅然決然地望著英長泣:“請皇上成全。”
英長泣眉目間竟也有了動容,然而他的聲音平靜如常:“楛璃,你可以牽制住霍淵?”見楛璃神色詫然,他又淡笑起來,“這個請求作罷了,我仍許你兩個心願。”
楛璃抿了抿唇,“我想與小茴單獨談談,就在這墀臺上。不可有人偷聽,連皇上,也不可以。”
“我給你兩個時辰。”英長泣說罷,摒退了侍衛,轉身前,又道,“兩個時辰後,你二人到朱鸞殿來見我。”
墀臺下是寬闊的廣場,綿長的大理石臺階上鑲嵌著漢白玉雕的蟠龍翔鳳圖騰。
楛璃背對著巍峨的宮闕,紫衣黑髮飄動。我眼前忽然掠過從前種種,青樓鬧事,澐州水患攜手同行,秉燭夜談,我倆互損互相扶持。
我心想真好,楛璃,其實我一個人站在這宮闕之中,盲目得無所依傍,還好有你來找我。
捏著那塊水龍玉,一襲紫袍隻身便闖入禁宮之中,真像你做出的傻事。
“我義父一身盡忠職守,不過是為了瑛朝守住天下太平。”她緩緩地說。
我知道。那些年,永京朱家也是顯赫一時。六年前的政變,龍飄將軍朱硯文因誓死追隨平炎帝被抄家。朱府男人殺頭,女人變賣為奴。英長泣因念在從前與朱硯文的交情,私下放了他與楛璃一命。楛璃流離漂泊又與養父回到傾城樓。而朱硯文從此不讓楛璃習武學文,說身為女子,無才是德,無智更是福氣。
三年後,廖通一行人卻在永京內城尋到昔日龍飄將軍蹤跡。不日朱硯文暴屍街頭。一代功臣,千古名將,死的時候,只有一張竹蓆遮身,一個義女送葬。
“我義父也算是一生富貴榮華享盡。只是最末三年,潦倒悲苦。”楛璃澀笑著說,“可是他臨終前,卻與我說,最痛快的時光卻是在征戰沙場之時。古來征戰,鮮少人返,所以每每出戰蠻子,只求痛快殺敵,從未想過天下聲名。後來躋身朝堂之上,身不由己,直到家破人亡,才幡然醒悟,得知人的一生,及時行樂,盡歡盡興,凡事要無愧於心,曠達樂觀,萬不可陷在漩渦之中。”
“小茴,你也是這樣活著。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折騰枉少年。”
我不禁笑起來,“你又何嘗不是呢。也難怪我最初將你認成男子,卸下女兒貼花,一身補丁衣衫,真正瀟灑凜然。”
楛璃也跟著笑,彷彿還是這年的初夏,我們剛從傾城樓跑出來,一連穿了三條街。日暉熠耀,街頭紛擾,我們彎著腰在客棧門口喘氣。
流離世間逢知己,青春年少千金酬一笑。
“你當時穿一身男裝,俊秀雅然,偏偏來拍我的肩,說真巧,我也是女的。”
我笑說:“衣衫襤褸,手持短劍,三腳貓的功夫還當自己是俠客。等別人多出來幾個打手。你跟我說,‘開玩笑,你當我是絕世高手。’那時真被你噎得說不出話來。”
“誰讓你到處逞能,洪軟欺負青樓女子,你偏偏要去湊上一腳。”
“你還說我?當時在臨河客棧遇到一群打手,你帶著我直接從三樓跳下。我以為你英勇就義呢,誰料是在施展輕功。”我邊說邊笑,直到臉皮子發酸,眼角流出眼淚,“後來你卻丟下我一個人,自己上去拼命。那個時候你問我,為什麼又跑上去。其實我想跟你說,人生得一這樣的知己足以。楛璃,我當時在想,這次真正痛快,生死之際,還有金蘭好友不離不棄,不如上樓拼一場,死了算了。”
“我當時也是瞎搗騰一氣,心裡懵懵懂懂知道‘俠義’,知道‘及時行樂,不懼生死’的字眼,蠻打蠻橫。”楛璃說,“後來我發現真正的瀟灑不是那樣的。”
“是拿得起,放得下;是無謂,無懼,卻也懂得珍惜。小茴,我們同行一路,只有半年光陰,然而流離顛沛,仿若一世跌宕。你一直緊張自己的小命。”楛璃笑起來,“再難過,再傷心,形勢再混亂,每晚也抓著那本破心法念啊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