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開他的手,轉頭笑道:“逗你玩呢。挺聰明一人,也有被我嚇到的時候。”
李辰簷神色隱忍,欲言又止。
心中有一陣一陣的激流,不痛,只是非常鈍重,彷彿從深海中湧起的浪花,掀了數丈高兜頭澆下,巨大的衝擊力讓我不由後退一步。
池邊的小石橋上落了一地殘花敗葉。橋上飛花橋下水,過橋人是傷心人。
我輕輕地呼氣吸氣,將內息調穩,卻在開口努力微笑的時候,忽覺四方風聲湧入眼梢喉間,我道:“回去歇著,我去找大夫來。”
匆忙轉身的瞬間,一滴眼淚墜了下來。
我知道他看到了,不過那又如何?我大搖大擺走了,請大夫去了,我氣吞山河,睥睨萬世。
第五章喜折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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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說李辰簷是傷了內息,若好好修養,不出半月便能完全康復。去姬州的行程定在十日之後,我在離府的前五日便開始與大娘三娘話別,以便當日能順利離開。
修澤生性內斂且堅韌,雖有些不捨,卻也笑著說四處看看也好。
一夕間彷彿歷經諸事。回想年幼在府中時光,恍然如霧裡看花。出府之後遭逢大災小難,猶記得春深時節,李辰簷來府,搖著一把摺扇說小姐命格乃殺破狼,大起大落,一生流離。
我那時不懂何為煞命,即便出府之後險象環生,又遇芸河大水,我仍覺得一切是好的,然而張立春一家家破人亡之事卻始終無法使我安心。
於是在離府的前一天,趁著空蕩,我便拉著楛璃一同去了薇山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廟。
廟宇名叫“浮寺”,主事老和尚心寬體胖,頂著個大肚子,笑容可掬地立在正殿下方。廟中青煙嫋嫋,誦經拜佛之聲響徹四壁。永京各處善男信女慕名而來,轉經筒嘩啦啦地伴著祈福聲,瀰漫在簇擁的人群中,一派世態祥和之景。
入了殿門,我隨眾人先跪在蒲團上跟菩薩磕了三個響頭,便起身去尋那眯縫著雙眼跟笑面佛一般的主事和尚。
“施主。”那老和尚雙手合十,作了個揖。
我與楛璃也作揖回禮,我道:“大師,我想求一些平安符。”
“一些?”老和尚一驚,隨即鎮定下來,坐到案前,“施主是為自己,還是為親友。”
“親友。”
“所求何事?”
我想了想:“驅邪避兇除血煞,反正怎麼平安怎麼求。”
老和尚又是一驚,徐了幾口氣,提筆欲寫:“求多少?”
我算了半天,道:“先來三十個吧。”
老和尚手一抖,咳了兩聲,正色道:“施主,平安符要真心才能保得平安。你若拿出去買賣,便失了誠心。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我忙道:“我是真心的,本來想求五十個,就是怕多了不靈。”
老和尚望著我,搖頭道:“迷途羔羊,望我佛點化,善哉善哉。”
我苦笑說:“大師,我命裡煞氣重,所以想為認識的親友都求一個,我認識的人雖不多,然而還要為日後可能認識的預備著,所以三十個是最少了。”
楛璃神色一驚,轉頭望著我:“小茴,你這是什麼話?”
老和尚遲疑了半晌,道:“這三十個平安符啊,很是一番功夫,需要消耗我不少仙氣,恐怕一時之間”
我即刻會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案上:“還望大師笑納。”
老和尚瞟了銀子一眼:“錢財乃身外之物,善哉善哉。”
我又掏出兩錠銀子放在案上:“還望大師真元大損後,好好補補。”
老和尚看了銀子一樣,“仙氣啊,乃是聚天地之精華,日月之靈氣,所謂人乃萬物之靈長”
我掏出一張銀牌哦拍在案上:“你寫是不寫?!不寫拉倒!”
老和尚盯著銀票,讚道:“施主心誠動天,老衲就是拼了這把老命,也在所不惜。”語罷即刻揮墨如舞,筆走神飛揚。
楛璃目瞪口呆地望著老和尚,良久道:“你就是一江湖騙子。”
老和尚臉皮極厚地笑道:“施主所言差矣,求福求的是心安。”說著望了我一眼,問:“是吧?”
我點點頭,嘆口氣:“又豈料世風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善哉善哉。”
寫好的平安符折成三角狀只有拇指大小。我回相府之後,將所求的平安符一一展開,搗騰一翻後,再折回原裝,分放在事前讓青桃縫好的三十個青緞桃紋小荷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