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10
夜闌人靜,燭淚殘亂。睡了一天一夜後,格外清醒。見楛璃睡下,我默誦了一會兒心法,便出了帳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夜月色更勝中秋,清輝如紗,一彎天河迂迴漫過天際,蠶絲雲錦般炫目。
我記得昨夜做了個夢。夢中李辰簷站在我身邊,我說,秋來了,李府的白蓮都謝了吧。爾後我聽到秋嵐獵獵百花開敗,於是又道,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獨幽。
在夢中,天邊的月色比今夜更朦朧些,星辰也疏淡,顆顆似珠玉,如雨一般落了下來。
不知不覺便踱步至將軍帳前。這夜的風夾雜著水汽,掀起帳簾。李辰簷不在帳子裡,一陣風吹過,桌上的文書紙張吹落一地。
我不由一笑,入了帳子幫他一一拾起,整齊堆放在几案上。正欲走,卻發現几案旁有的三角鼎爐裡躺著一封信的殘頁,大部分已經銷燬,落款處赫然三個大字直直映入我的眼簾“暖菱書”。
不知為何我手指忽然顫抖一下,拾起那張殘頁匆匆掃過,只瞥得“欒州”,“聯兵”,“契約”幾個重複出現字眼,心思驀地慌亂起來。衝忙將信望鼎爐裡一塞,便出了帳子。
帳外月色依舊,也不知在校場站了多久,身後忽地傳來李辰簷的聲音。
“睡不著?”
不知從何時起,若突兀地聽到他的聲音,心底總會略微一動,仿若碧波起了漣漪。
“嗯。睡了一天一夜,現在精神格外好。”我笑道。
李辰簷看了看我,也笑起來:“小怪一個人賞月,在想什麼?”
“想昨晚做的一個夢。”
“一個夢?”
我指了指天邊的月亮,道:“夢中也是在賞月,浮花褪盡,幽香撲鼻,月圓人更圓,是個好夢。”
李辰簷笑意盈盈地問:“你怎知那是個夢?”
“嗯?”
“沒什麼,果真是個好夢。”他又笑道。
我咦了一聲,他卻淡淡一笑,轉頭望著夜空,我隨他的目光望去。緞子般的穹空一輪明月數顆碎星,靜美如斯,嬋娟長久。
“小小江山國,輕輕縞紵衣。”良久,他輕聲念道。
“什麼?”我愕然望著他。
李辰簷淺笑起來,嘴角的弧度溶了夜色華美,一臉英邪溫潤如同紗幔輕輕罩來:“小小江山國,輕輕縞紵衣。波光清作面,天勢碧成圍。岸蝶隨人舞,沙鷗掠坐飛。此心兼此境,安得不忘機。”
沉朗的聲音如清泉,我的心倏爾像在澐州淙淙細水濯過,眼前掠過草長鶯飛,滿城風絮的美景。
“依我看來,小怪的小江山,應當是這幅模樣。”李辰簷笑道,“溫軟不失大氣,歡悅不失清新,安逸自在,充實灑脫。”說著他又神秘一笑,“其實這首詩,最後一句可以改改,待我再想想。”
我喉間驀然有些梗塞。這才知道,我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在我有些羞赧地說出心中所願時,他能如此認真地將其牢記於心,能如此悉心幫我記著掛著,帶著我去努力。
我笑道:“為什麼作詩給我。”
李辰簷的神情淺淡,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小怪,閉上眼睛。”他微欠下身,輕輕在我眼簾一吻,柔若春風,清如霜雪。
他道:“小怪送了我一句詞,我很喜歡。”
“一句詞?”我愕然道,“難道昨夜我不是”
我還問說完,忽聽他輕聲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如霧般散了。
我愣了愣,問:“聽說芸河又漲水了,你需要留下來?”
李辰簷望著我,片刻才道:“念真老道大概已回了青涼觀,你可先去姬州尋他。姬州離永京城近,人傑地靈,是個好地方。”
我張了張口,喉間竟有些酸澀,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我強顏笑道:“自然是要去找那老道士,無論有多難,我都不會放棄。”
“嗯?”
我笑著說:“無論驅除這一身妖氣有多難,我都不會放棄。這世間諸事,臨到自己頭上,再苦再累再絕望都要堅韌不拔。這道理我還是懂得。”我想了想,又道:“你在澐州好好治水,男兒國是家,擔當為重。等我內息調好了,芸河的水患也好了,我就來找你玩。那時就像以前說的,我若想去,都可以一起去看看,前路雖長,我們踏歌而行。”
“嗯,踏歌而行。”我囁嚅著點頭,兀自說著,“不求多福,但求無憾。”
徑自絮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