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所驅使,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只要遇上他心情好了,都可以請他看看風水,說說命理。若趕上他哪天心情不暢,縱使當朝天子蒞臨,也只能杵在他家門口吃碗閉門羹。
暗訪不行,我決定明查。翌日晨,我起了大早去跟爹請安,言語中提及新相士,豈料爹言辭閃爍,眼珠子賊溜溜地打轉,“茴兒啊,聽說今年薇山的桃花開得極美,我支差霍隨領你去看看?”
我心下一驚,無事獻殷勤,看來這回得靠自己了。腦中轉過數個念頭後,靈光乍現,我笑道:“隨叔事兒忙,筷子武藝高強,我讓青桃和他陪著就行。”
爹連忙做賊心虛地點頭:“好,好,只要你樂意。”
回到西苑打點一番,見天色近午,便匆忙帶了筷子與青桃往蒹葭士所住的客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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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京城呈四方回字形。禁宮沉簫城居中,周圍是皇城,皇城外圍才是永京內城。皇帝住在禁宮,朝官國戚多住在皇城之中,平民百姓居於永京內城。
前朝瑛朝時,皇城守衛森嚴,一般百姓不得入內。至六年前英長泣篡位,改國號為落昌後,為了彰顯與前朝的區別,衣袖一揚,道:“天下眾人,皆我臣民,從今以後,尋常百姓若想進皇城,可在守衛處用牙牌做抵,記名入內。”
法令一下,歷來清冷肅穆的皇城倒是熱鬧了許多,除了西面的咸池門一帶。而這天,我與青桃筷子恰恰走的是咸池門。不為別的,只因那蒹葭士好死不死偏偏找了一家西城的客棧。
天下人皆知落昌永京城繁華富庶,北面古樸,南面堂皇,東面玲瓏,唯獨西面與皇城相接一帶菸草茫茫,雜木叢生。然而若是從別的門走,怕是天黑前趕不回家。咸池門外雖荒蕪,但路勢平坦,適宜驅車。
走了半個時辰,街邊已開始出現零零星星的茶寮,筷子從馬車外探了個頭來說:“小姐,再往南走一截,便到那蒹葭士住的雍福客棧了。”
我點點頭,轉頭對青桃道:“餓了吧?把帶著的桂花糕拿出來分著吃。”
青桃與我雖是主僕關係,但西苑清靜,她且與我性情相投,更似自家姐妹。青桃翻了翻布囊,忽然“咦”了一聲,望了我一眼,又低頭仔細翻找起來。
“怎麼了?”我問道。
“好像忘帶銀票了。”青桃邊找邊說,“一定是走的時候太匆忙。”隨即跟趕車的筷子喊了一聲“停”。待馬車停到路邊,我們三人把布囊翻了個底朝天,別說銀票,連一粒碎銀子都不見。
午後春陽燉燿,不一會兒我額間便滲出汗水。
筷子勸道:“小姐莫急,我卸匹馬來趕回相府拿銀子,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回來。”
我點點頭,指著不遠的茶寮道:“我與青桃在那裡等你。”
遠遠看去,茶寮不過是一個三兩丈長的白布篷子,篷下放著幾張桌椅,小二穿梭其間,為往來的路人供給茶水。
還未走到茶寮,卻聽一陣吵吵嚷嚷,左旁的草木中忽然竄出來幾個身著褐布短衣五大三粗的漢子,見了我與青桃,領頭一人笑道:“兩位姑娘生得好標緻。”
青桃拉了拉我的衣袖,上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你們幹嘛?”
“想請兩位姑娘坐下來一同飲茶。”領頭漢子擠眉弄眼。
我朝茶寮看去,那小二是個怕事的,早躲了起來。茶客零星,只東首桌前背坐著一位公子,湖藍長衫,青絲如墨用髮帶豎起。平日聽四弟修澤說,有武藝在身的人,只消看日常動作就能分辨一二。此人坐如松柏,長袖生風,我心思一轉,對面前幾個大漢笑道:“巧了,我也與人相約在此飲茶。”即刻拉了青桃的手,繞到茶寮拍拍藍衣公子的肩,故作熟稔地說了句:“原來你在這兒,我來晚了。”
藍衣公子放下茶盞回過頭來,我與青桃頓時呆住。眼眸仿若寒蟬,直眉淺長若河流,鼻樑挺直如山脊,溫潤五官中略透著英氣。若說英俊男子,我大哥二哥也算當仁不讓,然而跟眼前這位一比,竟是遜色不少。
此人見了我,臉上也閃過一絲詫異,又往我身後那幾名漢子看了看,微微一笑道:“來了便好。”即刻便用衣袖掃了掃我身旁的凳子,道:“坐吧。”
“我說這等標緻的姑娘怎會到西城來,原來有相好在這兒等著。”領頭漢子又帶著幾個跟班走了過來,大咧咧地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小二,此處添一個茶碗。”旋即笑道:“看姑娘的樣子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怎看上了這個窮書生?”
“我家公子才不是窮書生。”青桃幫忙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