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然興奮道:“大娘孃親養桑織布植花最拿手了。那蓮花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嬌貴品種。左大哥在府上住些時日,說不定可以學著養那蓮花。”
大夫人笑著微嗔道:“別胡說。”
暮色四合,風動梔子殘香陣陣。眾人皆是應景地笑了一番,各自藏掖著心思。
第三章金縷衣(四)
7
飯後賞荷這種花前月下的美事,自然少不了相中左紜蒼的李家二夫人。海棠紅的裙子迤邐如長虹鋪在石階之上,緩緩而行。
我與楛璃跟在二夫人的身後。李逸然不時興奮指著些發育不良,七歪八扭,焉塌塌的連品種都分辨不出的草木告訴我們,這是他某某年某某月親手栽種的某某名花。
楛璃樂得大笑,說:“然小弟把這些花都當做狗尾巴草了養了吧?”
李逸然倒不介意,只訕笑道:“種花種樹我確實不在行。”
我點點頭:“不在行不要緊,重要的是養好脾性。”我又望著笑得呲牙咧嘴的楛璃,笑說一句:“這狗尾巴草跟你的怪味米湯一比,還差了些。”
楛璃詫異道:“小茴今日說話別有風趣,颳風撒蒺藜。”
我湊近她耳旁,“還望報晚飯時某人落井下石之仇。”
楛璃大笑起來:“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走在前面的李辰簷回頭送上一副招牌式的壞水笑臉:“楛璃當時也是一番好意。”
我看著楛璃:“你記不記得怪味米湯這個妙名兒是誰起的?”
左紜蒼走在二夫人與李辰簷中間,聽了我們的話,忽然回頭問道:“你近日可有不適?”
我愣了愣,奇道:“你不提我還沒注意,至那日吐了一番後,之後行船再未覺不適。”
微蹙的劍眉舒展開來,左紜蒼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這就好。”
荷塘中花開正好。蓮葉田田映著月華,如一方碧傾。數朵白荷破水而出似九天謫仙。這方荷塘不大,四周栽種著女貞樹,也是夏天開花。悶香濃郁的碎花懸於荷塘之上,遮去了幾分白蓮的清芳。
二夫人笑道:“當年姐姐說白蓮清華中透著妖冶,若無其他花木來擋擋風頭,必定早夭。”
左紜蒼聞言一滯,側臉朝李辰簷看去。
李辰簷道:“孃親先前說選蠶繭去了,二孃那裡不是也剩了些?”
二夫人驚呼一聲:“呀,答應了姐姐半個時辰後拿蠶繭給她,怎麼忘了。”說罷,匆忙朝眾人點點頭,招呼著丫鬟匆忙裡去了。
荷塘中的蓮花瓣層層簇擁,頗為繁麗。相府東苑的池塘裡也有些紅蓮,與李府白荷一比,花瓣要單薄許多。
左紜蒼也瞧出了些出入,道:“尋常的白蓮花,花開十五日。至暮色四合便攏起花瓣。且花為單瓣,一般只有四十枚左右。”(註釋1)
楛璃彎腰朝池裡細看去:“這蓮花瓣繁複如牡丹,想必不是凡品罷。”
“原來左兄亦是解花之人。”李辰簷的目光淡悠悠落在白蓮之上。
“解花說不上。”左紜蒼淺略一笑,“早年在恆梁烏冕城當值時,月華宮的池子種著這樣的荷花。”
我心中一顫,直勾勾地朝那荷花看去。烏冕城是恆梁國通京城的禁宮,而月華宮是文惠帝越明樓賜予愛妃冷貴妃的宮苑。
當年越明樓還未稱帝時,寵愛一個女子並不是大事。然而此事之所以連落昌的朝臣天子也有耳聞,卻是因為冷貴妃的身份。
這冷貴妃原名英冷嬋,是瑛朝最後一任皇帝平炎帝的親妹妹。
平炎帝即位兩年後,由於鎮不住南面禹王,於是借和親之法,將自己的妹妹嫁了過去。當時越明樓早蠢蠢欲動,只因得了絕世美人,才偃旗息鼓了幾年。成了瑛朝史上,著名的“美人平江山”一說。
然而紅顏易逝,冷貴妃的身份又太過尷尬,受了兩年寵愛後便庭戶冷落,不過幾年也就銷聲匿跡了。有人說她薨殞了,也有人說她長年獨居在月華宮中,不見天日。
紅銷香斷,市井上便有這樣的嘆息:只羨月華笙歌起,不見長生變長門(註釋2)。
心思轉了一番,竟然隱隱有些不安。這時,李逸然吸了口氣驚道:“當初大娘剛來李府時,說帶了些稀有的蓮花種。原來是皇家貴胄才栽植的稀世名品啊!”
我陡然愣住,卻見李辰簷微微側臉,一道冷然凌厲的目光驀地投來。
李逸然大驚,不知出了何事,退後兩步站到我身邊。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李辰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