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虯枝交錯,繁蔭密結,宛如重幕,看不見絲毫星月之光。底下隙地又盡是些荊棘野草,藤蔓糾纏。林木最密之處,人都單行,虎鬚強力躋身而過。兩旁老樹受了震動,樹頭枝幹相擦,上面常年積存的殘葉沙土,紛紛墜落如雨,撲面生腥。不時還有些帶毛小蟲在內,落到人頭頸裡,刺癢非常。前後人的呼吸之聲都可聽見。老樹梢上,蛇蟲松鼠之類見人驚竄,噓噓亂叫,襯得暗林景物越發幽險,陰森怖人。尚幸眾人目力敏銳,身懷絕技;如換常人,休說通行,嚇也嚇死。二道人只從容前行,若無其事,好像走熟了似的,從未回頭張望一次。
前後走有半個時辰,草莽漸少,林木行列也漸稀疏。可是地下殘枝落葉厚積尺許,多半年久,朽腐糟爛,一不小心,腳便踏陷在內,黴臭之味甚是難聞。眾人只得施展踏雪無痕的輕身本領,提氣前行。正在煩惡,前面忽現光明。跟著道人過去一看,身已出林,走上石地。可是對面石壁削立千丈,山月已出,正照上面,彷彿披了一層白霜,雄麗無比。走不幾步,便到壁下,無路可通。眾人多半猜道人是神仙一流,以為他要喝壁開路。
沿壁走了十來丈,壁間現出一小洞,上下石塊參差,形若巨齒,大僅容身。洞口離地三尺,尚須縱躍而入,望去黑洞洞的。二道人已相繼躍入,只得隨了進去。裡面奇黑,由明入暗,幾不能辨。靈姑方奇怪二道人乃有道之士,怎住在這等險惡幽暗、毫無生趣之所?眼前驟亮,二道人各把雙手揚起,發出一片紅光,照路前進。洞頂甚是高大,洞途石筍怒生,鍾乳四垂,多半通體明澈,晶瑩耀目。吃紅光一映,晶屏翠蓋,玉棟珠纓,繽紛幻彩,頓成奇觀。只是鍾乳大多,奇石礙路,彎環曲折,窄處僅一人多寬。雖光怪離奇,景物瑰麗,終覺只可供探幽之興,不是居人所宜。
虎王首先忍不住問道:“二位道長就住在這洞裡麼?”二道人同聲答道:“這裡哪有空地方住人?不過向洞主借路罷了。”眾人一聽不能住人,卻另有一個洞主,方覺道人說話矛盾,忽見前面晶輝瑩流,垂乳長約數十丈,恍若天神自洞頂下懸,紅光照處,芒彩四射,耀眼生纈。靈姑眼尖,一眼望見上面似趴著一個怪東西,長約丈許,頭有幾點藍色晶光,閃閃下射,先還以為鍾乳受光凝成的幻影。康、連二猱發現更早,長嘯一聲,便要躍起。吃白猿一爪一個夾頸皮抓住,叫了一聲,雙猱才停了勢,只睜眼望著上面。嘯聲才住,那怪物也跟著蠕蠕蠢動。二道人頓現驚慌之狀,同聲大喝道:“他們都是遠客,生人新來,要到我家去,不比土著,休得見怪。他們明早仍由此洞出去,如有什麼事,明晚尋我便了。”說罷,怪物又怒嘯一聲,才停了動轉。聲如洪鐘,震得全洞皆起迴音,嗡嗡繞耳,半晌方息。
眾人抬頭仰視,見那怪物頭如贍蜍,生著四隻藍眼,血盆大口直緣到頸間,赤舌如扇,吞吐不休。自腰以下,形如蜈蚣,後面一條鱷魚長尾,腹下兩排短足,通體長約一丈四五,寬約三尺。壁虎般趴伏乳屏後面,面向來人,距地甚高。背後兩片黑影閃動,彷彿生有雙翼,正瞪怪眼向下怒視。乳屏透明若晶,全身畢現,俱甚駭然。
道人喝罷,各拔竹劍,取出令牌,分了一人回來督隊,一前一後護住眾人,由屏側石筍林中繞過。過後又改作回望倒行,意似怕那怪物反臉傷人,防備萬一,態甚嚴重。
怪物也不再見動作。呂偉嚴戒眾人不要回顧。
再行半里,石乳阻隔,早望不見怪物影子。虎王問那怪物是什麼東西。二道人說:
“此乃本洞主人。出洞不遠,就是我家了。”虎王知他顧忌,呂偉又搖手示意,便不再問。前途鍾乳漸稀,奇石磊阿,又走了一段極難走的路,方到盡頭。由一個小洞隙中俯身鑽進,二次又見月光。走出洞外一看,天地忽然開朗,月光之下,只見平原蕪蕪,淺草如茵。左側群峰秀聳,林壑幽奇。數十百株古松,輪困盤拿,各俱異態,勢欲飛舞。
盡前面一片危崖,宛若排蟑,崖隙問一道飛瀑,寬約丈許,恍若玉龍飛下,匹練懸空,直落百十丈。下面為林木所遮,煙霏霧湧,看不見落處,只聽泉聲殷如轟雷。崖右一條白光,如銀蛇走地,蜿蜒迂迴而來,與右側清溪相會,林石掩映,似斷還連,奔泉為地勢所扼,再吃沿途溪中奇石一阻隔,激起一二十處的水花,珠雪群飛,發出怒鳴,與源頭瀑聲相應,琤琮轟隆,匯為雅奏。上面是碧空高潔,雲朗星輝;下面是雜花媚目,松蔭匝地。端的紅塵不到,景絕人間。久行險阻晦塞之境,不意得此,俱都稱讚不置。
道人領了一行人、獸,傍山背水,行抵左側峰下,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