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又暖,雪化越快。駭浪滔滔,挾白雪以同飛;奔流浩浩,逐銀波而疾走。一會工夫,水道相與會合,山一樣堅冰各自浮起,隨流移動,撞在一起,轟隆一聲巨響,瓦解分裂。冰原面積既大,地勢又較低,高地方的冰雪山洪俱在此處會流。數丈方圓,大小不等的冰塊如千峰林立,飄浮游動。這邊剛撞散寧息,那邊又撞個正準,鬧得水面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滿處珠雪紛飛。那大塊小塊的冰團更隨著洶湧洪波,載沉載浮,滾滾不息,朝崖下流來。出口水道不寬,浪頭直駛,勢絕迅急。先吃這大片山崖一阻遏,銀濤高卷,激起千丈白浪,拍崖飛湧。然後落將下去,繞崖而流,到了崖左,被出口處一束,不易宣洩,後浪壓著前浪,奪路爭先,其疾若箭。到處波濤怒吼,恍如天崩地陷,立身危崖,都似搖撼一般。下面這般聲勢驚人,天上卻見紅日微斜,晴光遠照,萬里藍天中,只有幾片白雲緩緩遊行,相映成趣。
尹、顧等人先還想不到雪後山洪如此迅速奇猛,幸而事前有了詳密佈置,更仗著這座危崖作了天然屏障,否則禍患何堪設想。眾人觸目驚心,益發感佩顧修,奉若神明瞭。
這山洪連流了好幾日夜,水勢不衰。因天氣日暖,莊四外冰雪化得太快,那麼堅厚的長牆還衝陷了幾個缺口,如非人多手眾,幾乎搶堵不住。尹。顧等人日坐木盆,出莊視察。直過了半個多月,水雖未見十分減低,勢卻緩和得多,只要不起大風,便可平安渡過,這才放了點心。
這日早起,尹、顧二人又坐木盆去至崖前,冒著飛瀑,援上頂去探看。尹遁夫見遠近山巒上急流飛騰,順流奔注,洪波滾滾,夾著沙石草樹之類,齊向岸前湧來,玉濺珠噴,浪花如雪。眼前一片山林漸漸現出本來面目。山中氣候溫和,冬夏長青。這場雪起得太驟,那冰雪所埋林木雖然好多凍死,看去仍是綠的。又當清和日暖,草木蘇生之際,隨著冰雪消融,發芽抽枝,到處山花含苞欲吐,千紫萬紅,五色繽紛,爭芬競豔於光天麗日之下。加上凝冰已伴,殘雪未融,真個美景無邊,目難窮盡。遁夫便對顧修說:
“賢弟,你看本莊景物多好,外邊哪裡有這好所在、好清福給我們享受?難得土地肥沃,氣候溫和,眾弟兄後輩又那麼情投意合,親同骨肉,人生到此,也就知足了。你總是雄心未死,亟欲重圖大業,幸而有成,也不過贏得一時浮名虛譽,卻要拿無數心血精力、風波勞碌去換,這是何苦來呢?”
顧修知他多年恬退,此次準備出山,一切施為,全是受了大家慫恿,不是本懷。聞言恐他已起雄心又復活動,正色答道:“大哥,話不是這麼說法。天生之材,必有所用。
休說大哥文武兼資,名震江湖,便是小弟不才,也不敢妄自菲薄。如當太平之世,我們躬耕山林,也不說了。目前天下大亂,盜賊四起,我們既然自命英傑,當以救人濟世為念。如只以自身享用已足,便不與聞治亂,甘願老死荒山,豈是真正英雄所為、果然如此,隆中草廬,盡多勝境,諸葛先生當年也不必再出來,向劉先主決策三分,鞠躬盡瘁。
自古以來,凡是真名士真山入,如嚴子陵、諸葛亮、李泌之類,大都立有功業,至多功成還山,從無不出之理。餘者不是自知非才,力卻徵聘,家有衣食,樂得嗚高欺世;不然便是互相標榜,盜取虛聲,並無真才實學。有的借為捷徑,獵取功名,先還看不起當時朝士,及至自家出山,反不如人。有的弄幾個養老錢,知難而退,尚可略獲名利。有那熱中一點的,結果多半身敗名裂,啼笑皆非。假使真個隱跡避世,怎會足不出境,竟能名動公卿呢?當先主三訪諸葛之時,隆中所遇諸人,俱說他時常出外閒遊,往往經年累月。後人以為他喜歡遊山玩水。我看他隆中一對,天下形勢瞭然指掌,可見他那每次出遊,分明是遊歷關河,廣結賢豪,周覽天下形勝,為異日建功立業之計。我們不可被古人瞞過。大哥自從隱居,常喜觀看古人書籍,加以境遇又好,昔年雄才大略逐漸消磨。
好容易經弟等常日勸說,才改了點念頭,怎的又萌退志了?”尹遁夫聞言,也覺眾人都不甘坐老荒山,獨自己一人作梗,於心不安,便笑答道:“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大家既有遠志,我還有何話說?”
二人正在問答,忽見最前面雙崖夾峙中閃出一根巨木,木。L面蹲著好幾個人,各持長竿、木槳,在水面上連撐帶劃,箭一樣直朝崖前駛來。稍近仔細一看,正是方奎等人,還同了一個英雄少年,以前送信的兩個怪猴也在其內。木心業已挖空,略具舟形。
順流而下,其疾如飛,片刻之間已然離崖不遠。尹、顧二人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