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楊柳風倒似忘了此行初衷一般,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拉著林暖霞說笑,不過話題總似若無意地圍繞著陸縉英:一會說起陸念風神情眉眼如何像他,一會又提及他當年在江南如何身處寒門而志向高潔,一會又贊他如何公正廉明將陽夏治理得蒸蒸日盛
劉珩只是會心一笑,隨聲應和兩句,林暖霞主僕卻是聽得神情黯然眸色深悲,小晴終究是年紀尚小城府猶淺,按捺不住一聲嗚咽掩唇哭著飛跑出去。
楊柳風詫然轉眸望向林暖霞道:“小晴因何如此悲傷?莫非府中有何難事?”
林暖霞亦是雙眸含淚,自知定難再行隱瞞,便悲聲道:“縉英昨日染了風寒,夜間高燒不退,原本今日告假在家。誰知,一早便來了兩個衙役,身後跟著好幾個錦衣差人,說是欽差大人已經到了縣衙,坐等著他前去好查察政績。我說:相公昨日身染風寒,今晨高燒未退,可否向欽差大人告一天假。衙役尚未應聲,有個頭領般的錦衣差人便上前來說:欽差大人乃是奉旨而來,所到之處如天子親臨,豈容爾等放肆?說著,一揮手,就帶了人往院裡衝。”
林暖霞言及於此,不覺語音一顫珠淚雙垂,抬帕邊擦著眼淚邊說:“縉英那犟脾氣你們也不是不知道,莫說是人家上門來強拿,便不是,又怎麼肯服軟示弱?聽見外面這些響動,早掙扎著起來換了官戴,臨出門的時候還囑咐我們說是”她聲音哽咽終於禁不住低泣出聲道:“說是,今日一去若有不測,萬不可萬不可令風兒和王爺知曉,若然有人問及,亦不可洩露風兒和王爺的居處”
林暖霞語聲悲慼,但仍對劉珩以“王爺”相稱,儼然便是陸縉英的原話。
楊柳風與劉珩無聲對視一眼,各自心下了然。
楊柳風上前輕撫著林暖霞的背脊道:“林姐姐也不必憂思太甚,聖旨欽差代天巡狩,查察各地政績也屬常事,並非特為而來,否則豈有不提前傳遞文書曉諭之理?”
林暖霞聞言,剛剛擦乾的淚水又撲簌簌滑落,哀聲道:“正是特為而來,曉諭的檄文月初就到了,幾下裡打探,說是京裡收了彈劾縉英的奏章,聖上特派了欽差前來查辦。”她抽噎兩聲又道:“剛才,我讓小晴去衙門打聽情景,說是欽差大人把縉英召進後堂,只留了幾個貼身的侍從在裡面,衙門的差役概不許進,直過了晌午也沒見出來,也不許送飯”言猶未盡,她已是悲聲難抑。
楊柳風抬首望向劉珩,眸色已微帶憂慮,手上卻是不住地輕揉著林暖霞的脊背,待她稍稍平定,方才柔聲道:“林姐姐可知那奉旨前來的欽差大人是哪一位?”
林暖霞含淚頷首,躊躇了半晌,方才小聲道:“檄文上說是刑部尚書方大人。”
劉珩聞言不覺雙眉一蹙,看向楊柳風時,她卻是若有所思,不過片刻便又含笑道:“縉英也真是太見外了,這些事情原就由風兒而起,豈有不讓風兒知曉之理?”
林暖霞忙抓著楊柳風的手道:“快別這麼說,縉英他就是怕妹妹知道了多心多慮,所以才故意相瞞。況且,他那個脾氣,即便當日不是妹妹的案子,為著那個章裁縫一門的冤屈,也必然不肯善罷甘休的。”她垂首拭淚道:“這一年多,跟著他東跑西顛的,為他那書呆子脾氣,也不知道擔驚受怕了多少回,依我看,這官便是不做也罷了。”說著,又是悲泣不已。
楊柳風溫聲軟語道:“縉英他忠耿不阿勤政愛民,便是上司來查辦此事也須真憑實據上奏天聽,當今聖上年少有為睿謀仁厚,必不會令賢臣忠良蒙冤受屈,想來是瑣事繁雜,一時呈報得久了,錯過吃飯的時辰也是有的,風兒陪著林姐姐一起等等,待縉英回來問明情境再作打算,若不過是虛驚一場,姐姐卻賠了那麼多眼淚去,豈不冤枉?”
林暖霞聽得她勸方強收了淚水,起身扶著楊柳風仍去坐下,才又絮絮相談起來。
劉珩卻只端坐一旁眸光爍爍緘口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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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後門,一頂輕軟小轎,杜輝直身恭立絲毫沒有怠慢之色,倒是兩個轎伕因為等得久了,神色間已是略略有些不耐。
又過了一晌,院門輕啟,已是換了便服的方瑾才帶著彤墨走了出來。
杜輝連忙上前恭敬一揖,低聲道:“小人是杜府管家杜輝,奉命前來迎候貴客。”
方瑾只輕“嗯”了一聲,並不停步,徑直向轎子走去。
杜輝忙向著彤墨一哈腰,方才疾步跟過去殷勤地挑起轎簾,待方瑾坐定,卻並不急著放簾,恭聲輕道:“家老爺在杜府正門迎候貴客。”
方瑾抬眸瞥了他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