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來抱壇吹”。
“小弟若再飲一杯,只怕要哭哭啼啼地讓大哥見笑了。”失手碰翻桌上一隻酒盞,搖搖晃晃站起身,“大哥,恕小弟失陪。”
狄未德再是爽朗一笑,“殿下千好百好,獨酒量不好。若說舉杯對飲的暢快,可遠不比那位季姓的小兄弟。”他環顧左右,問道,“不知那小兄弟人在何處?”
只覺一股酒勁衝上了腦頂,如捱了誰一撅頭,幾乎當場跌倒——如今的我縱是瞅見麻雀出雙入對,也覺雙目發黑,心驚肉跳。半坼起身扶我,嗔道,你這身子又沒好利索,這般牛飲宴樂,嫌黃泉不擠地府人少還是怎的?
2
“又是哪個可憐丫頭送的?虧得青滿夜裡做戲、日裡不休地替你繡了一隻‘龍鳳成雙’。”臨窗而坐,一堂風色盡擁我懷。半坼見我手裡隨意捻玩著一隻娟巧的同心結,不由重染一臉愁容。將一隻紋樣精麗的杏紅香囊交給了我,嘆道,“那丫頭自打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便魂不守舍,竟打算籌錢贖身,好隨你遠路天涯。”
“青滿?是那個圓臉總著一身紫衫的?還是那個長臉一笑就月牙眼兒的?”
“是那個翠衣嬌鬢的鵝蛋臉。你若無心,便莫誤了人家湘女那般”半坼住了話,淚如凝脂,一陣哽咽。見我面露惆悵,反倒舉帕拭淚,強作一笑,“我倒要問你,方才借醉脫身卻是為何?你怎知那個姒娘來者不善?雖說眉眼輕挑舉止浮浪,或許人家是真看上了你。”
“恰才狄大哥所言你可聽見?”
“聽是聽見了,”為我烹了盞醒酒的濃茶,“卻只聽了個囫圇吞棗,懵懂不清。”
“一言蔽之,便是‘得道多助者天命所歸’有一八歲男童,偶從母親處得來一冊書卷。書中所記俱是些寡然無趣得要把人悶壞的治國濟人之道。因是亡父噬筆啖墨之作,為嘗其夙心,僅得耐著頭皮強記於心。後來他怕此書引來肘腋之禍,待顛三倒四授於自家兄弟,便將其付之一炬,自此無人能見。”
“莫非”
我笑著點了點頭,“那個八歲男童,是我。”
“自個兒視那張龍椅為碓搗鑊湯,倒鼓惑別人受刑。你呀——”纖纖玉指點了點我的鼻子,“當真不是東西!”我故作怒態,扯衣拉袖,作勢要抱她上床。半坼半推半迎,咯咯笑道,“我以為你這賴皮,縱是見了神佛也不怕,沒想到竟也懼那肘腋之禍。”
“蟻蚋尚知苟且偷生,當時我年紀雖小,卻未缺筋少弦。既非佛陀能置紅塵於度外,人之將死,總是怕的。”我雖不至於是個傳說,然迷戀畸戀生死戀,拜託一概全免。笑了笑,又道,“這也是為何,無論怎生跋涉,哪怕身至塞外,時感一線遙遙相牽,奈何不得。”
“相似同席共器的嫡親,又如隔山間水的陌路。”半坼輕聲一嘆,“你與小王爺這番藕斷絲纏的緣債,許將至死方休。”
搖頭一記苦笑,又垂目而視指間的同心結,便問,“你見未見過陸葵兒?”
“陸葵兒名揚秦淮,花半坼足不離京。正如冬梅夏荷,哪裡見得?而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便更見不得了你問這作甚?”
“待這事兒平了,便要我偷天換日讓那夏荷冬開,也定帶你出城一遊。”半坼似喜還愁地看了看我,隨即將身子傾入我懷中,埋臉於我心口。“我倒真願你一輩子都留在京裡。”她的聲音輕若柳絮,隨風即散,“可我知道,誰也困你不得。”
“半坼,可還記得你我初見之時,你問我是否開心?”
“當時你並未作答。”
我笑了笑,只因當時並未遇上他。
3
“紅樓綠柳,偷香在手。白馬馱著個老太婆,好酒不讓賒,奪餌花鯉口——”
一駝背老漢正牽著匹白馬,一腔天馬行空的小調,張口即來。坐於馬上的人垂首不語,白緞斗篷的寬碩帽簷直掩去大半張臉,唯獨縷縷練發垂落頰旁,隱約可見。
“冷不冷?你若覺著顛,我可以行得再慢些。”幾日間京城魚龍混雜,此時出遊如何也得在心竅上多戳個窟窿眼兒——小王爺本就生得萬中無一,而今紅顏練絲,便更打眼了。我回過頭對馬上人極盡溫柔地喚了一聲,老太婆。
竟沒抬腳揣我,單單搖了搖頭,不置一言。可見這小子再自封於王府,病不見好,人倒要化為石頭。好賴將他拐帶出府,先挨懨懨一聲“聚賭宿娼,國法不禁,家規不容”;再被王府之人以夏桀妹喜、殷紂妲己作比,言辭鑿鑿地譴責我巧顏媚主,唆使小王爺一連數月耽於酒色、不思進取。將這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