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落地鍾依舊嚓嚓嚓沒心沒肺地轉悠個不停。
突然的節外生枝使蔣亦傑感到一陣煩躁;他胡亂拉扯幾下衣領;一口乾掉了剩餘的紅酒,把杯子“咣噹”往桌面上一推,走到乾爹身旁接過那疊資料逐條比對著。不是親眼看到的,他不會輕易相信。
生意上的事蔣亦傑一竅不通,但只憑肉眼觀察就能看出,兩份檔案除了目錄、日期不同之外;剩下的資料是一模一樣的。一份是顛九位於三角街幾家場子的經營賬目,Tony搞來的;另一份是三年前的舊賬目,是楊笑基輾轉弄到的。不用多想,Tony那一份有問題。
黑社會做生意,都有兩本賬,假賬做得乾淨漂亮,專為應付條子,而真的那本因為涉及到大量金錢往來與犯罪證據,都是嚴格保密的,一般由堂口的“白紙扇”負責管理。就算是顛九想借Tony的手迷惑敵人,也大可以搞出一份假的,把對方引到錯路上去,而沒必要拿一份三年前的真東西充數。這一看就是不懂門道的人在耍小聰明。
難道說,真是Tony在搞鬼?蔣亦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Tony有什麼理由誆騙蔣庭輝呢?他不是一直對蔣庭輝心懷愛慕嗎?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曾經不計前嫌地解救過自己。
如果Tony不能相信,那他會不會已經把蔣庭輝的意圖洩露給顛九了?如此一來,大哥又會不會面臨危險?
蔣亦傑緩緩坐到沙發上,脊背有些僵硬,頭扭到一邊,望著左右搖動的鐘擺定定出神。讓Tony去接近顛九的主意是他想出來的,也是他把人引到醫院裡,又是他慫恿大哥去說服Tony的蔣亦傑從來不畏懼面對任何危險,他怕的是大哥置身危險之中,更害怕這種危險是由自己親手帶來的。他越想越懊惱,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當初讓Tony去接近顛九,簡直是昏頭了,怎麼能嚐到一點甜頭就開始自大輕敵呢!自己多瘋都不要緊,但不該拿大哥的安全去冒險啊!
作為主角的蔣庭輝反倒很快平復了情緒,接著之前的話題與楊笑基冷靜探討起來。他邊說話邊掏出支香菸,叼在唇間點上,自己並沒有抽,而是抬手塞進了在一旁發呆的弟弟嘴裡。
蔣亦傑猛吸了幾口,香菸辛辣的味道刺激著神經,他皺起眉頭擔憂地望向大哥:“蔣庭輝”
蔣庭輝回頭笑笑,胳膊伸過來握住蔣亦傑的手,用力捏了捏,哄小孩似地舌頭在嘴巴里打著卷彈了下,發出“咯”一聲脆響,蔣亦傑嫌棄地斜了一眼,勉強勾勾唇角,一張臭臉總算被逗得有了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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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談到晚飯時分,蔣庭輝起身告辭了。楊笑基也不客氣挽留,跟著送到了包廂門外,臨別之際,他似乎想詢問什麼,還不等開口,就被蔣庭輝用眼神制止了。蔣庭輝眉毛略略壓低,飛快向蔣亦傑方向瞄了一眼,笑容有些發澀,楊笑基理解地點了點頭,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
下樓之前蔣庭輝招過金毛飛小聲吩咐了幾句,金毛飛帶著兩名小弟急匆匆先走了。一下到底層停車場,車子已經等在了電梯口,蔣庭輝手搭在蔣亦傑肩上,把人摟在懷裡刻意遮擋著,在幾名小弟的簇擁下快步上了車。
蔣亦傑明白,自己能想到的事,大哥一定早就想到了。鑑於Tony可能帶來的種種狀況,他及時提高了戒備。之所以表面上裝出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是怕自己跟著著急,也怕自己為此而自責,甚至還暗示乾爹也不要多提。
越是這樣,蔣亦傑心裡越不痛快,始作俑者就是他,想找個人出來罵一頓打一頓都沒辦法。
車子開到半路,副駕駛座上的金毛飛忽然大叫一聲:“小心!停車!”
蔣亦傑第一反應是遭遇到襲擊了,有危險,他轉身就去抓大哥,想把大哥按下去用身體護住,誰知蔣庭輝在緊要關頭也做出了同樣的反應,兄弟倆滾到一起,肉搏似地彼此大力拉扯,掙得蓬頭垢面,兩眼通紅,又急又氣地僵持著,怒目而視。
等了半天,外界沒有任何風吹草動,蔣家兄弟疑惑地左右觀瞧,只聽見金毛飛在前座很嚴肅地訓斥著開車小弟:“看不見黃燈嘛,沒越線是要立即停車啊戇狗!”
蔣庭輝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蔣亦傑可沒大哥那麼好性子,他挽起袖管探起身一巴掌拍在金毛飛後腦勺上,巴掌帶著一陣勁風,呼呼作響,直拍得金毛飛眼冒金星。金毛飛淬不及防,捂著腦袋拳頭一舉就想還擊,誰知剛轉身,就聽到蔣庭輝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他自然知道老大對這個弟弟有多寶貝,只好忍氣吞聲撤了手,轉而狠狠抹了下鼻子,老實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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