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搖了搖頭,道:“這條道上,姐夫曾經幫過無數人,不會記得這麼些小事。”眼睛卻看著他身上的打扮,仍有些寒意:“你是官兵?”
劉美點頭道:“我知道你不記得我了,可是我卻記得你們。”
那人點了點頭:“你可知道我頭顱幾何?可以讓你升官幾級?”
劉美直視著他:“我不敢發這樣的財,升這樣的官。只是,大蜀王,你又何去何從呢?”
那人站在那兒,雖然是一身僧衣,氣宇依然不減:“成都城破,我欲前往嘉州,會合張餘,再興大事。只是一路上盤查甚嚴,耽誤時日。”
劉美上前一步:“如今四海昇平,朝廷派了張詠大人來治蜀,大蜀王,你再興兵亂,苦的只是蜀中百姓。”
李順上下打量著他,嘴角一絲譏諷:“如今你衣錦飽暖,好一派官老爺的腔調,倘若你此刻還是個難民,你捫心自問,說得出這樣無恥的話來嗎?這數十年來,塗毒蜀中百姓的,哪一個又不是朝廷所派?興兵亂苦的是百姓,不興兵亂,難道百姓就不苦了?”
劉美為他氣勢所攝,不由地退後一步,道:“我也是蜀人,我也是逃難過的人,我也希望蜀中百姓日子過得好。如今已經是太平盛世,你不可能在蜀中自立一國的。官家下了罪已詔,張大人是個好官,蜀中百姓會得到好日子的。李大哥,你這樣的人才,如果與朝廷合作,一定能讓蜀中百姓過得更好。”
李順仰天大笑:“天下只要有貧富不均,人分高下,李順便不會罷手。我知道外面有一隊官兵,只要你高叫一聲,便可將我抓住。只不過王小波死了有李順,李順死了有張餘,只要天底下還有百姓受苦,便會有人揭竿而起,只要有百姓過不下去,所謂的太平盛世便是狗屁。”
劉美怔怔地站在那兒,但見李順的身影大步向前走去,而他,卻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
劉娥聽得劉美講完則天廟之事,不禁輕嘆一聲:“‘王小波死了有李順,李順死了有張餘,只要天底下還有百姓受苦,便會有人揭竿而起’,大哥,他說的實在是很有道理啊。”
劉美小心翼翼地道:“小娥,你說我們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王爺?”
劉娥急道:“不可——”
劉美一怔,劉娥輕聲道:“哥,你不要忘記了,咱們的身份,如今都見不得光。而且,李順是反賊,咱們怎麼可以認識他呢?”
劉美不由地點了點頭。
劉娥輕聲道:“我猜,知道李順未死的人,未必只有咱們兩人,王繼恩也未必能夠一手遮天,本朝開國以來,哪個將領坐擁大軍,官家都不會這麼放心的。官家在王繼恩軍中,未必沒有細作。可是李順不死,蜀中不安,不管殺的是真李順還是假李順,只要昭告天下,李順已經伏法,便是天下太平了。所以官家才會下旨將李順就地斬殺呀!”
劉美的瞪大了眼:“小娥,你是說,連官家都知道殺的是假李順?”
劉娥微微一笑:“我也只是猜測而已,殺李順能夠殺一儆百,朝廷明諭李順已死,縱然以後再抓到李順,也必是個假的。”
劉美搖了搖頭,嘆道:“小娥,你如今的腦子,大哥是跟不上了。”
劉娥笑道:“那也不打緊。大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成了。”正說著,忽然聽到外聲有腳步聲,兩人立刻住口。
卻是門外一聲請示:“回夫人,錢郡主來了。”
劉美臉色大變:“錢郡主來了,我先離開。”
劉娥好笑地看著劉美:“惟玉來了,你躲什麼?躲得了初一,還能躲得了十五。”
劉美急得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叫了一聲:“小娥,你幫幫我——”
劉娥笑道:“我幫你什麼?”
劉美頓足道:“幫我躲開她呀!”
劉娥笑道:“奇怪了,惟玉與我們相識也有十年了,你何以今日要躲開她?”
劉美的汗珠更多了:“我、我不能說,總之,我得躲開她。”
話音未了,就聽得“砰——”一聲,門已經被推開,錢惟玉站在門口,臉氣得通紅:“你躲呀,有本事你躲我一輩子,有本事你躲到蜀中去一輩子不回來,你還回來作什麼?”
劉美頓了頓足,期期艾艾地道:“郡主、郡主——”
錢惟玉冷笑一聲:“不敢當,劉虞候。”
劉娥左看看右看看,瞧出了些什麼來,忙笑著迎上去道:“啊,是誰惹咱們惟玉郡主生氣了,說出來,我好好地幫你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