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將自己的好惡凌駕於君王的旨意之上。
他自登基以來,頭幾年一直謹言慎行,鋒芒不露,他在看也在學著如何做一個皇帝,並非一頂皇冠戴上來,他就能夠由著自己的意願發號施令。一個對的舉措可以很多推行,但是一個錯誤的號令絕對會令他的威信大打折扣,權力旁落。
直到宰相呂端去世之後,他才在李沆的輔助下,大力推行新政,大舉裁官大開科舉之門,新皇帝的聲音開始傳遍九州,不想澶淵之盟打亂了他的步驟,此後寇準執政,一時間朝野上下,寇準的聲音竟然比天子更大。
真宗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或許表態得太晚了。在王欽若密奏之前,朝中上下無不是一片讚頌寇準之聲,而在王欽若密奏之後,朝野上下竟奇蹟般的一片倒寇之聲。揣摸皇帝心思的人很多,可是測知皇帝的心思很難;皇帝希望知道群臣的反應,可是在寇準王旦一片清流整肅的朝堂上,竟然沒有幾個人主動把群臣的心思向皇帝表露。
做一個皇帝,需要王旦寇準這樣做事的人,也需要王欽若這樣上通下達的人。否則的話,若是群臣自成團伙,皇帝要看臣子的臉色做人,天子的權勢也蕩然無存了。
真宗定了定神,令周懷政召王旦進見。
王旦聽到寇準上辭表的時候,還以為寇準過於意氣用事了,不過就是有幾封奏章說了幾句閒話而已,置之不理即可,何必上辭表直接頂上呢。皇帝要經常親自解決大臣們的個人糾紛,實在沒有什麼意義。乃至進了御書房,他尚未開口,真宗便叫周懷政拿了眾人彈劾寇準的奏摺給王旦看。王旦看著這些措辭嚴厲的奏章,一封封看過來,只覺得心越來越冷。這一次的彈劾與前幾次的不同,明顯可以看得出來,沒有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什麼氣勢凌人的行為態度行事作人之類的東西,每一封奏章都直指要害,每一件議題都是拿著觸犯國家法度的角度來開刀。
王旦停下奏章的翻看,那一剎那他有片刻的暈眩,這不是寇準得罪了多少人的被圍攻,而是一次經過精心謀劃的推行。王旦推開奏章,無聲地走到御案前,跪下。
真宗遲緩的聲音從上面傳下:“王相都看了這些奏章嗎?”
王旦俯首道:“是,臣都看了。”
真宗停頓了一下,忽然聲轉急促:“王相沒有話要對朕說嗎?”
王旦聽出這聲音中的猶豫和急促來,他張口欲言,終於輕嘆了一口氣道:“臣無話可說。”
真宗明顯地鬆了一口氣,聲音轉為松馳:“王相平身!”周懷政上前扶起王旦,真宗道:“寇準身為丞相,不以律法而以自己的好惡,拿著國家的爵位封祿隨心所欲賞賜於人,只為自己邀買民心,實在有失大臣體統。長此下去,將來不知會出什麼樣的亂子。”
王旦拱手道:“寇準是有不檢點的地方,聖天子能容他,臣想他必會感懷天子的恩典,從此修身養性。”
真宗嘆了一口氣道:“可他如今身居高位,未必看得到自身的不足。朕看古往今來,許多有大功之人,不得善終,皆是由於不知進退的緣故。如今寇準他自己也已經有所認識到了,因此上了辭表。朕若是繼續強留他,不免誤了他畢生功業。朕打算準其所請,也正是為著愛護於他,保全他的終身富貴!”
王旦知事已不可回,只得道:“皇上既然心意以決,臣以為寇準當年未滿三十,已蒙先帝擢升他入了二府,此時若罷去他的相位,也當委任以使相之職,做一方封疆大吏才是!”
真宗點了點頭,口授聖旨,改封寇準其為刑部尚書,兼任陝州知州,令王旦回中書擬詔頒行。
王旦捧了旨意退出御書房,走在長長的甬道中,眼望青天,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之間眼眶就溼了。
是他誤了寇準。
寇準不是一個懂得在官場上做人的人,正如你無法指望一個剛正敢言的人圓滑周全,寇準在官場上的人緣不太好,可是卻總是一直會有人願意容忍他的壞脾氣,願意為他周全提攜,願意為他辯護幫助。就如同當年的老宰相李沆、畢士安,現任宰相王旦一樣。
能夠坐上首相之位,必然是素日謹言慎行、不出錯漏、天子信任、百官敬服之人;必須是老於世故,善於把握朝政走向,善於控制任何局面之人。這樣的人,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地得罪人,對於一般事情不會輕易地表明立場,更不會向群臣傳達與皇帝意思不同的另一種聲音。然而作為一國之首相,他要掌控局勢,他需要在朝堂上有另一種聲音供他作選擇,供他作發揮。
直言敢諫的寇準,就是最好的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