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先前提過一次,有一筆十萬兩的現銀應該支付給我們吧?”吳憂找遍了所有的頁面也沒有發現這筆錢到哪裡去了。
“對,沒錯,將軍請看第六、第二十九、第一零一、第一五一、第一七九頁相關條款,這項費用分別在兵器、軍服、回易、馬市、鐵礦等專案中。這些都是將軍先前認可了的。”寧霜心有成竹,不慌不忙地一一給吳憂解釋,同時熟練地翻動那賬本一樣的“盟約”。“這裡是支付了開礦的頭期款項若干,這裡用從寧氏商號轉到雲西的食鹽配額計價若干,價格只有官價的一半,這是將軍所特意要求的新式鎧甲若干套,本應以現銀支付,此處抵過”寧霜一款款一項項給吳憂說明,除了大項之外另有許多小項,算得極為精細。
吳憂雖然不全明白,但心算起來速度極快,寧霜邊說,他便按著盈虧默算,最後果然絲毫不差。但這筆錢經過了七折八扣,最後真正拿到手的時候,不過剩下了幾千兩。
後來吳憂發現自己在細節方面是難不倒寧霜的,而且這種小規模的“戰鬥”正是寧霜所擅長的,只好嘗試著從別處下手。
兩人現在各懷心機。寧霜和吳憂談判的時候就沒有了心理負擔,吳憂雖然精明過人,而且有些問題確實提在點子上,但終究也不過是一個精明的外行人而已,更多的時候,吳憂都會不知不覺踏上她所設下的陷阱。因此談判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寧霜心情大好,事先想好的一些可以讓步的地方吳憂都沒有提出來。
吳憂其實看得出寧霜的一些小花樣,只是有不少地方自己實在並不瞭解,沒法折辯,只好且由著寧霜得意,心裡不禁有點兒後悔還是把張穎留在了新市。否則以張穎的穎悟,必然能看出不少毛病來。不過現在他擔心的重點並不在這裡。而是他透過這份協議才發現,在他忙著東征西討的時候,寧家已經建立了一套比較完善的生產、營銷體系,並且已經有效運轉起來。其涉及的行業包括紡織、馬場、農具、兵甲、採礦,轉手經營的產品有鹽、茶、木材、水果、穀物糧食,甚至包括了貴重金屬、私錢鑄造等。現在寧氏被迷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才無力擴張,若是迷齊人退去,那麼寧氏將憑藉其雄厚的實力,為數眾多經驗豐富的工匠,很快就可以恢復元氣,走上擴張的道路。看起來寧氏走的路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只是運氣一直不怎麼太好。反觀雲西就太可憐了,雖然人口、地盤、軍隊的數量都強過雲東,但至今他們還無法自己製造一件像樣的鐵製物品,精良的兵甲、急需的農具、還有最要命的食鹽全部都要依靠關內或者雲東那邊轉運。而云西可以和關內交換的產品極為單調,除了活的牛羊馬就是一點兒藥材什麼的了。現在雲西收入遠小於支出,尤其軍費一項,就榨乾了雲西本來就不多的收入,吳憂一直對雲西的奢侈品貿易進行限制,以減少雲西一些“不必要”的支出。
現在看來,自己顯然走上了歧路,單純的節流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還必須廣開財源。陸舒當初似乎也曾經提過類似的計劃,只是自己忙於征戰,並沒有重視。其實所謂擁有基礎,並非只是鞏固地盤那麼簡單,而是應該像寧家已經做到的那樣,擁有創造財富的能力,自我修復戰爭創傷的能力。這個盟約總體而言應該說對吳憂方面是有利的,吳憂得到了許多東西。不過吳憂也注意到,寧氏擬訂的條款中儘量避免金銀直接支付,而是以各種各樣的物資、貿易條件等作為交換。寧霜就像一個精明的商人,變著花樣推銷自己的產品。雖說抵給吳憂的東西一般都比市價要低廉得多,但絕對比成本價高很多。原本吳憂還注意不到這樣的細節,但在新市停留的那一晚,張穎恰恰就給他演示了同類的東西。
想到了這一層,吳憂不禁對自己的領導方式反思檢討,這種情況的出現證明自己身上還有問題,雲西不乏優秀的人才,不可能誰都忽略了這個問題,但居然一直沒人能據理諍諫,抑或是有人說起自己根本就沒有在意吧。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耳朵裡只能聽進自己想聽的聲音了?一個人的智慧再高明,也不可能精通所有的事情,這次雲州之行也許就是個很好的教訓。自己被迫在不熟悉的領域和對手展開較量,以兵法的眼光來看,從一開始就處在了必輸的立場上。在這方面,不著重點的虛張聲勢根本沒用,反而會惹來別人的鄙視和嘲笑。策略有時候是重要的,但也應該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礎上。現在吳憂在這方面還沒法和寧霜爭執。這讓吳憂想起了蘇中這個人。以前曾經聽說蘇中和淄州豪族合作的時候,也是頭痛無比,想必面臨的境況比自己還糟糕,因為那時候蘇中要用他軍人的腦袋和很多精明的商人談生意,其中痛苦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