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在軟榻上坐下,將她圈入懷中,她的身子頓時微微輕顫,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如此渴望這樣的溫暖。
“惜兒呢?”
“我讓她去找保泰玩會。”他這一生,活到三十歲,從不否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最強烈的感情都給了敏梅,即使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在心目中的位置都要排到敏梅之後。
想起保泰,她幽幽嘆了口氣,那個孩子對她的惜兒,似乎產生了一種不同於兄妹的感情。
“為什麼嘆氣?”他不愛她眉間染上愁緒的模樣,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只是那時的自己並沒有發現這就是在乎。
“你不覺得保泰和惜兒太過親近了嗎?我並不打算將惜兒的將來留在這皇家宗親之中。”她很自然的對他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福全已經給了保泰世子的身份,那麼他就將承襲裕親王這個身份。王侯將相之家,後院女子想要活得灑脫,總是太難。”
常寧嘆了口氣,知道是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在她心中留下了難於抹滅的痕跡。“敏梅,現在想這些還太早,再說萬一將來我們的女兒也喜歡保泰呢。”惜兒才五歲,將來還遙遠,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我知道,所以才會想要儘早避免。”惜兒的身份尷尬,至今沒有得到宗親的正名,想要得到太后或者皇帝的賜婚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因為血統的問題又不可能流於販夫走卒,那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成為某個權貴府中的側室小妾。這一切怎麼能不叫她擔心。
皇奶奶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她到如今才想清楚,因為自己的無畏自尊作祟,很可能會害了女兒的一生。但是有時又會想,即使惜兒獲得正名,到最後也不過是由這皇族之中選出一人來婚配。這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給女兒的未來。
“敏兒。”他撫順她披散在肩膀上如綢緞一般的細發。“如果有下輩子,你是否還願意嫁我為妻?”他知道自己不該貪心,擁有這株傲雪寒梅一輩子已屬幸運,可是卻忍不住想要更多。那年她在圍場對他說如果可以重來她要選擇多爾濟的話,一直卡在他胸口。讓他咽不下,又吐不出。
“你說呢?”她靠在他的胸口,很自然的感覺到他急速的心跳聲和緊繃的肌肉。
“不知道。”如果她有抬頭,就會看見那向來冷凝驕傲的眼眸中此刻泛起的不自信和忐忑。“你不讓惜兒再入皇家,我想,是對於我,對於這裡從心底起了抗拒之意。”他對她做過許多過分的事情,雖然知道她仍然愛著自己,卻對這份愛的深度沒有把握。
她從沒想過自己也能令這男人感到不安。他的心,她其實早就收歸自己手中了,只是依然還有不確定,於是,她開口問到:“五年前,我生惜兒的那日,你明明有回來,卻為何不等我醒來見上一面,就先行離去了。”他不會明白,當她從生育完孩子的疼痛中醒來時,看不見床楊邊他的身影時,心中湧現的失望和落寞有多麼的強烈。
女人為男人生育孩子,經歷生死,最想要的不過就是男人那一刻的體貼關懷。他來了,卻連讓自己見上一面的機會都不給。若不是他為惜兒留下的那塊玉牌,她大概會一直誤以為自己看見的他只是因為過度思念而產生的虛幻夢境。
他俊逸的面容上泛起苦笑。“我只有四天的時間,必須在別人發現以前趕回去。將軍擅離軍隊,是殺頭死罪。來回腳程就是四天,你不會希望醒來就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邋遢鬼吧?”
是啊,事後皇奶奶有嚴肅的和她分析當時利弊。可是此刻聽他親口說出,她再也控制不住哭倒在他懷中。腦子裡不停的在問一句話,為什麼他總是惹她哭泣,從前是傷心的,此刻是甜蜜的。
常寧的下頜抵在她的頭頂,窗外總有徐徐的風,送來淡雅清香,他眼光朝屋外庭院裡望去,寒冬意濃之中,萬物凋零的景緻總是給人無限蕭條的感覺。唯有牆角的那株老梅樹,雖抖落了滿身的樹葉,卻依舊樹枝疏朗,凝苞於皚皚白雪之中,在那蕭瑟的寒風中透著一股不可言喻的靈動之氣。
他懷中的女子啊,就如這嚴冬裡的梅花,無論經過多少苦寒折磨,依然開得嬌俏恣意,暗香迫人。褪去了悲傷的外衣,此刻被幸福的光芒包圍著的她更顯得光彩奪目。
她哭夠了,回身抱住他,放在他背脊的手掌下,是那觸感凹凸不平的肌膚,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昨夜激情中,他褪下衣裳時,她是真的被那碗大的傷口嚇住了。這就是那日信差說的小傷?她懂醫,這傷口若是落在稍微孱弱一點的人身上都足以致命。
那扭曲的肌膚硌疼了她的手,硌疼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