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忙亂一片。明晃晃的白色的孝服晃來晃去,我一陣眼暈,忙踱回餑餑房。
餑餑房一夜無人歇息,隨時待命。只因康熙爺獨坐一夜於十八阿哥帳中,不眠不食,緊緊擁著屍體不肯撒手。居然無一人敢勸,眾皇子們亦跪伏在帳外,暴雨陪伴了他們一夜。
我想,我能體會康熙爺的喪子之痛,人生最悲慘的三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老來喪子。況且十八阿哥是小阿哥里最為得寵的一個。宮中眾人皆道十八阿哥得寵是因為他的額娘密嬪,康熙爺近年寵愛的一位嬪妃。我卻不以然,我以為康熙爺喜歡十八阿哥的理由,很是令人心酸。十八阿哥病癒之初,康熙爺特令我做了一份甜蜜三色泥呈上,恰遇上一幕在大清皇宮中很是少見的父子親情。
十八阿哥長得很是虎頭虎腦,皺著小眉頭:“皇阿瑪,兒臣不喜歡這如意,兒臣不要。”康熙爺抱他坐於膝蓋上,手中正執著一柄青玉如意,面色略帶尷尬。
帳中一干僕役皆唬得跪於地上,奶孃聲音顫抖:“萬歲爺,小主子年幼不懂事,求萬歲爺恕罪!”
十八阿哥卻彎著嘴角,調皮稚趣:“皇阿瑪最疼愛胤祄,既是愛胤祄,就會賞賜給胤祄心中喜歡的東西,皇阿瑪不會惱。”
康熙爺開懷大笑,神情中竟然略有驚喜:“祄兒此言甚是,朕該問問你喜歡什麼再賞賜,這樣才兩相歡悅!”
拒絕皇帝的賞賜,只怕身為皇子亦是犯了拂逆重罪。只有這樣小小的孩童,不知“天高地厚”,才會出言相拒,可這正恰巧圓了康熙爺體味尋常父子親情的心願。
十八阿哥與別的阿哥有些不同,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後天寵溺過甚,他有著普通孩童的天真爛漫,而不是少年老成。
康熙爺除了是皇帝,也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不應該矛盾。他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卻也失去了一個平凡人原本應該擁有的最簡單的快樂。所以,他會看重我的直言不諱,他會喜歡十八阿哥的童言無忌。我覺得他令人心酸。
這樣一個玉雪可愛的孩子,幼年早夭。命運對他,對康熙爺,展露了猙獰的一面。命運從來都不會只有好臉色,即使是對天子。
呈上去的點心,原封不動的撤了下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李德全很是著急,親自來餑餑房詰問:“還有沒有新鮮可口的點心?萬歲爺正餐已是用得極少,本想著用些點心甜湯略補一補,誰曾想,竟是一口未嘗!”
王公公與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看到彼此的無可奈何,已是盡力而為了,我們黔驢技窮。王公公無奈道:“李諳達,咱們能做的已經做了,不是點心的味道問題,只怕是萬歲爺沒有胃口。”李德全心中其實有數,無奈嘆道:“就知道是白跑了一趟,你們還是循例做些慣常萬歲爺所喜之物吧!”我們點頭照辦。
連綿七、八日的雨終於收住。月夜星光,在雨水的洗禮之後,潔淨寂寥,別有一番清新靜謐之韻。我慢慢踱向我的“望星坡”,那裡的空曠遼遠,可以令人心胸開闊。
行至康熙爺帳前,迎面遇見四阿哥與十三滿面愁容,行色匆匆,心中微驚,福一福身,自顧行遠,他們,應該遠離我的生命。
身後傳來李德全的微喝:“采薇。”我回轉身,“師傅,怎麼了?”李德全焦慮道:“可有法子令萬歲爺舒心些?”我一愣:“沒有,皇上現在如何?”
李德全搖頭道:“平日裡只見你鬼點子多,遇到正事就不濟。萬歲爺今兒晚膳用得越發少了,只飲了些湯,神思怔怔。白日裡還得操持政事,面上還得過得去,不能露哀思,唉!”
我想了想,輕聲問道:“皇上流淚了麼?”李德全驚瞪我一眼,“我伺候萬歲爺這麼些年,也就太皇太后薨逝時見萬歲爺動情慟哭過。”
我心中又是一陣莫名無奈心酸,皇帝竟然要斷七情六慾麼?這些個阿哥爭當皇帝,簡直是自設牢寵。
我抬眼看著李德全,憔悴得嚇人,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透著焦慮疲憊,他這三天日夜伺服,寸步不離伴著康熙爺,勞心勞力。他對康熙爺,有一種超出奴才對主子的特殊感情。他對我,亦是恩情有加。我靜思片刻,略略有些主意,遂低聲與他商量一番,李德全猶豫片刻,“姑且一試吧!”
李德全進帳而去,片刻,伴著康熙爺緩緩踱出,我福身請安:“皇上,今夜星色極美,采薇帶您去一個地方觀星,可好?”康熙爺面色沉凝,漫不經心點點頭,我側身在前引路。
望星坡,我解下披風鋪於草地上,請康熙爺坐下。微笑道:“皇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