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正信手翻看著《古文觀止》,見我進來,謔笑道:“不錯,有進益,開始習文弄墨了?”我攤一攤手,佯嘆道:“沒法子,不能當一輩子文盲。讀書也能怡情不是?”古文觀止,於他們而言很是淺顯易懂。可惜的是,越是淺顯的道理,似乎也越是容易被人遺忘。譬如:愛之深、責之切。
因為,大多數時候,他們不講道理。他們有特權。他們常常自以為是,而以他人為非。
十三搖頭笑道:“養心莫如靜心,靜心莫如讀書,你究竟是要怡情呢還是想靜心?”
我的嘴角稍稍向上揚起:“或許二者兼而有之,或許都沒有。你應該知道,我做許多事情其實沒有目的,只不過是心裡喜歡罷了!”
十三走上前來,垂目注視著我,帶著若隱若現的微笑:“還要在這兒呆多久?預備永遠不回去了麼?”
我搖搖頭:“不,我會回去,但不是回到皇宮,是回家探親訪友。我還會去許多地方,譬如南疆,譬如北漠,我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你知道的,我貪圖新鮮玩樂。”
十三神色微動,半晌,柔聲說:“我想吃一樣點心,有許久沒吃過呢,能給我做一份麼?”我想搖頭,然而只能默默點頭。那般殷殷祈盼的眼神,如一泓月牙般的清泉,澄澈晶瑩,有著嬰孩般最天真的渴望,我從來沒有辦法拒絕。
我還看見他眼底幾分無助的迷茫。不忠不孝,我能想像這幾個字給他帶來的難堪、委屈與悲憤。他甚至無法安之若素呆在京城,他不肯告訴旁人,只是揣著滿心的傷痛,遠遠逃離那個莫明其妙的皇宮。我不是他的避風港,但我也不能成為他的地震源,令他傷上加傷。至少,一份點心,幾許安慰,我能做到。我告訴自己,不過是一份點心而已,試圖為自己的心太軟找一個理由。
他有多久沒吃過,我就有多久沒做過。頗有些手忙腳亂,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才做成。行至帳前卻聽十三壓著嗓子微喝道:“有什麼要緊的?爺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不知道麼?”
我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阿貓哀求道:“爺,您一路上只急著趕路,只怕是又受了寒氣,腫成這樣,若有個好歹,奴才回去怎生交待?還是召個蒙古大夫來瞧瞧,可好?”十三喝令道:“少?嗦!若張揚出去,當心你的腦袋!”
我挑開帳簾,他二人見我進來,立即住了口。十三笑道:“怎麼去那麼久?想必是日子一久手藝生疏了?只不知味道是否夠好?”
我板了面孔,吩咐阿貓:“把你家爺的褲管給我捲起來!”阿貓聞言面露喜色,不顧十三吹鬍子瞪眼的警告,三下五除二,麻利地將真相展現在我眼前。膝蓋突兀紅腫得像一顆令人垂涎欲滴的水蜜桃,而我想垂淚。我記得,這條左腿是為救我,攀山涉水受寒所留下的病根兒。在慚淨堂,我曾經假裝視而不見,這一回,再不能了。
我輕描淡寫:“阿貓,怎麼回事?”十三說:“左不過是受了些風寒,無礙!”一面取了心太軟隨意吃將開來。阿貓卻說:“姑娘,爺這腿時好時壞,有些日子了,京裡太醫瞧過,說是要好生養著,不可受了寒氣,爺偏不在意!這一回路上走的急,沒好生歇著,過了黃沙古道,一路也沒個打尖住店的地兒,風餐露宿的,天冷又下了雪,可不就成這樣了麼?您和莫管領言語一聲,喚個大夫來瞧瞧,如何?”
十三斥道:“就你明白,爺糊塗,是麼?非得鬧出個大動靜來,人盡皆知麼?”我腹誹他,你還就是糊塗得很,否則怎能幹出私自出京此般出格的事兒?
我白他一眼,自去廚房炒了一鍋子熱鹽,拌上生薑,用布裝好。一時應急之舉。生薑性熱驅寒,鹽吸溼氣。民間土方有時很頂用。話說回來,他們怎麼就這麼嬌貴容易患疾?和活蹦亂跳的我絲毫不能比。
我一邊替他敷上鹽包,一邊對阿貓說:“平日裡若犯溼痛,除去外用內服藥,用這個辦法試試。”阿貓應著,悄沒聲息地退出帳外。
十三安之若素地享受著我刻意加重力道的“服侍”,小酒喝著,小菜吃著,他倒悠閒自在得很。我氣沒打一處來,恨恨道:“你且這麼的放肆吧,早晚有一日這腿廢了你就高興了!”
十三笑而不答,搖頭晃腦:“嗯,棗兒甜心軟,還是那個味兒!”
我懶得理他,裹好護膝,在他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討厭或恨一個人,你會如何對待他?”
十三沉吟片刻,言為心聲:“既不待見,不見就是,憊懶得搭理!”
我暗歎,又是一個“知易行難”。緩聲道:“您既明瞭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