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萬歲爺身邊也離不得我!”我想了一想,的確如此,李德全可算得上是奴才裡“德高望重”之人,平日行事亦可為眾人之表率,若今日以下犯上,日後再無臉教訓他人。
我嘆道:“誰讓我是您徒弟呢,罷了!”李德全笑道:“過了年,尋個機會讓你出宮回家一趟。”我大喜:“再好不過!一個月的苦,我也就受了!您可得說話算數兒!”李德全點點頭,欲言又止,我疑惑著問道:“師傅,您平日裡不是說身為奴才不能過問政事麼?又說要揣一顆平常心,不可有失偏倚,今日怎的?”
李德全正色道:“我今日所為,全是為著萬歲爺。萬歲爺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慾,也會有控制不住自個兒的時候,我不能眼瞧著他做下日後會後悔的事情。”
我心中暗贊,李德全實在值得康熙爺倚重與信賴,他行事處處以皇帝的利益為出發點,他能配得上“大公無私”一詞。
李德全略帶幾分尷尬:“萬歲爺令你一個月不許沐浴!一會兒會有人領你去夜香所”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往外溜之大吉。原來,他的欲言又止是為了這個。
我氣怔在原地,康熙爺何以“奸滑”如此?倒夜香而不準沐浴!我情願受杖刑。一時咬牙切齒,直咬得咯咯作響康熙爺雖是饒我性命,卻始終羞惱成怒,這怒非得一洩不可。況且,他若不罰我,何以堵住眾人悠悠之口?這皇宮中從來不缺好事生非,眼紅嫉妒之人,往後我的日子會難上加難。我領他苦心!
小太監領著我到夜香所。我有一間陰暗潮溼的小屋子,還好,是單獨的。蘭葉替我送來換洗衣裳,一面替我收拾被褥,一面不住埋怨我多事。我無奈苦笑,這一回並非我強出頭,實是身如舟,不由己。轉念一想,十四往日待我的確不薄,別的不提,他若將四阿哥冒險救我之事告知康熙爺,我豈能活命?今日機緣巧合救下他,權當還他一個人情罷了。
刷馬桶,是我的任務。我淹沒在無邊無際的馬桶中,它們或大小或小,或方或圓,千姿百態,卻有著共同而唯一的氣味。惟有一個字“臭”。
常言道:入鮑魚之肆,久聞不知其臭。可這馬桶著實不同,只因著百樣米養百樣人,故有百樣其臭略有不同,偏我又生就一個嗅覺靈敏的鼻子,故而這撲天蓋地的臭味,久久縈繞於鼻端,“冤臭不散”。我真冤哪!
我苦不堪言。食,無胃口,夢,不再香甜。常常夢見自己落入水中,忽然不會游泳,掙扎不已,好容易水面上漂來一個木桶,我拼力抱住卻發現是一隻馬桶滿滿的。夢,常常會反映心理危機。
好容易熬過三日,夜香所的管事太監張範給我換了一個差事,運夜香。於是,我每天往返三趟,將從各宮中收集的夜香,運往宮外,再將空桶運回夜香所。兩人一組,與我搭檔的是小太監常春,對我態度恭敬,活兒搶著幹。明顯是受人所託,是誰並不重要,我只知道自己並不是身處被遺忘的角落。有一絲溫暖就好,我不貪求更多。有期望,就活該失望,還是少一些為妙。
事情的原委我也從常春處漸漸瞭解,當日康熙爺在朝堂上斥責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妄求儲位,令人將其鎖繫囚禁。“四人幫”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便有了這一出“以死相諫”,其餘的阿哥們皆是前來勸阻九、十四二人。我更願意相信十四與九阿哥不是出於利益一致的考慮,而是出自手足之情。至少以目前來看,十四仍然是有些意氣用事、輕狂浮燥的少年阿哥,而不是日後氣壯山河的悲壯大將軍王。我很欣賞他,皇宮中應該多一些這樣的“不規矩”,會令人覺得任他再陰森可怖之地也會有溫暖如春之時。
常春在前面拉車,我在後面推,這一道坡是我們最為艱難的時刻。第一日,曾經將夜香桶傾翻,“香”味四溢,足足收拾了一個時辰,常春回去後被張範責打二十板,三天下不來床,而我,被輕易饒恕。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不能洗澡,這是康熙爺的旨意,不能違抗。
恨,沒有。現在的苦與我曾經經歷過的相比,猶如柳絮與泰山之別。只有無可奈何。我已然能夠坦然自若地接受命運的捉弄。習慣成自然。
“采薇!”我回頭望去,十四步履蹣跚而來,他被兄弟們輪流、親手責杖二十,康熙爺的旨意,他老人家著實促狹,整治人有一套。我福了一福,笑道:“大好了?”十四嗔我一眼:“從來就沒有規矩!”他自己其實最是不講規矩,偏生對我要求嚴格。
我微笑不語,十四仰臉望著天空,懶懶道:“此次多謝你了!”我忍住笑意,認真道:“不客氣,平日你待我很好,禮尚往來!”阿哥道謝,就是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