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在刀下被去核填充進糯米。刀鋒凜冽,不知道它們會不會痛,不知它們是否甘願任人將生命中原有部分生生剝離,替換。也許,它們不會。而我,很痛,痛到不知覺,以為它不存在。然而,我也知道,時間可以抹去一切尖銳。就像眼前這碟點心,它們本是紅棗,經過一刻鐘蒸煮,它們成為心太軟。甘心情願,因為它們的生命被賦予另一種意義。
我常常獨自沉思,自言自語。某位哲人說:改變你的思想,就可以改變你的世界。
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高全說他心志堅定,一陣子就能丟開了手。當時此言刺耳,此刻我卻盼望如此。已是不能相伴,至少不要牽絆。
第93章 通犀還解闢寒無
這座院落,只有松柏。蕭蕭蒼勁,卻失之肅穆太過。我託侍衛買來花種,迎春、玉蘭,繞著圍牆一圈鬆土,密密撒下。花團錦簇的柔媚有助於放鬆心情。十三對康熙爺餘恨未清,昏睡時呼喚的“皇阿瑪”在他清醒時,隻字不提。我繞著彎兒提起話頭,他或面色驟冷,或索性一闔目,“我乏了,改日再說。”我奈何不得他,他尚在病中,咳血已止,卻行動不便,每日裡只躺於榻上做春乏秋困之狀。不讀書,不寫字,意志仍消沉。
我不能確定是否圈禁十年之久,我只知道,何時十三能放下怨恨,何時才是他重生之機。冰凍三尺,非一日能解。事緩則圓,我耐心十足。
春風送暖,十三病況好轉,已能獨自在院中行走,品賞新抽出的嫩葉兒花苞,時爾興致所致澆水,拔拔野草,自得其樂。
我卻時感不適,時常頭暈,晨起乾嘔,食慾不振。服了十日香砂枳術丸仍不見效。十三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太醫循例問診時便捎帶給我也號了脈。
今日恰巧是胡太醫,號了左手,號右手,足耗去半個時辰,遲疑道:“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似滑脈。怪哉!你月事如何?”
此言一出,不啻於五雷轟頂!滑脈,喜脈。而且,我確經停兩月有餘,還只道是生活環境改變,影響生理週期。這些是早孕症狀,我瞭解。然而,就像我永遠不會設想自己如何站著小解一般,我從來不會想到懷孕。
我張口結舌,不敢去看十三。短暫沉默後,十三搶在我之前答道:“我知道她這個月停了。胡太醫,采薇的情況你也知道,你仔細再號一次。”
胡太醫微微一笑:“不必了,如此便是十有八九。照十三爺所說,胎兒已有月餘。只是這滑脈較弱,胎相不穩,須得好生將養著,至少臥床一月。”
我定定心神,問他:“胡太醫,此前您不是說軟香散毀我生育能力麼?怎的如今?”
胡太醫沉吟道:“當初你不過十四歲而已,天癸未至,任脈未通。我當初也只說“只怕”,並未斷言。十一年之中,你服過斷腸草,受過金針閉穴,凡此種種,俱是對氣脈影響至深。世事難料,尤其是經脈氣血之事。”
他們繼續在說著,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忍不住要問候生活他媽:生活真他媽好玩,因為生活老他媽玩我。
當我與十三欲盡棄前嫌,努力經營未來時,命運給我們凌亂的過往留下一個活生生的證據,猶如肉中刺。拔去,向未來表白?留下,向過往證明?非拔不可?還是“養虎為患”?
不知何時,屋內只剩我一人。窗外春雨細密柔綿,如絲如霧,擾得心境如天氣般陰冷雜亂。孩子出世會否成為十三“眼中釘”?殘忍地剝奪骨肉血親生存的權利,為未來掃清障礙?選擇當一個自私的女人?亦或是偉大的母親?
我很想將此道選擇題交給十三,便能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如此,我自私有理,偉大無罪。然而,他何嘗不為難?是了,這是我的過往,我必須負責。
門響簾動,十三與幸匯相偕而入。我勉強笑笑,幸匯笑問:“沒緩過勁兒來?意外之喜吧?”
我一愣,幸匯微挑眉尖:“為著爺的病遷延不愈,皇阿瑪前幾日將太醫們叫去訓斥了一番。太醫囑咐你是知道的,你們燕爾新婚,一時情熱也是難免。爺只怕你受皇阿瑪指摘,與我商量後,欲將此事瞞下。只說是我的孩子,在你來之前就有了,我只僑裝懷胎十月即可。只是得委屈你顯懷後,便只能呆在房內,直至生產。”
我朝十三看去,他點點頭,眸意深沉:“為了我們的孩子,辛苦你了!”幸匯遞給我一整張密密麻麻寫滿孕期注意事項的白紙:“方才我口述,爺親筆記下的。他可是緊張得很,說你一貫粗心,非得讓你倒背如流才放得下心!你倆談談罷!我先去安排晚膳。”她施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