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霧水,還要裝得和平常一樣,以免被當家看出他在笑他,笑他像個女孩一樣,在揪那娘娘腔的棉線。
“你算一下這蛛網的格子。”當家說。
這可是有深奧的學問喔,他驕傲地想。
“好,一、二、三十一?”管事恍然。“啊!當家是要進十一萬石?”
當家一愣。“不對!”他看了一下自己結的蛛網,啊了一聲,手又忙了起來,自言自語著:“奇怪,我明明是想編十五格的蛛網,怎麼會少四格呢”
就這樣,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等當家完成,再讓他們數。
“嗯,要廿六萬石?”怪哉,當家剛剛說要十五格,怎麼跑到廿六格去?
“啊!又不對!”到底要怎麼繞呢當家陷入苦惱。
在場的每個人,頭上都在冒黑線。
嗯,那個他們可以認為,這是當家難得的一種幽默嗎?
又有一天,一個犯錯的分號掌櫃,來到宅裡賠罪。
這錯雖小,卻是要罰錢的,掌櫃祈求當家可以折免這罰金。
可一向紀律嚴明的當家,卻只是在地上畫了個三角,擺了許多花琉璃。
當家給了他一顆琉璃,說:“來,我們打花琉璃。”
“啊?”掌櫃的下巴掉了。
“你打贏了,我就不罰你錢,只要下回別再犯。”當家說得很認真,不像是玩笑。“我打贏呢,除罰錢外,你還要到其他分鋪罰作勞務,如何?”
“啊,好的,當家。”掌櫃接下了,心情很忐忑,他第一次打這玩意兒啊
打啊打的
結果
那第一次打花琉璃的掌櫃,因為不必課罰金,快快樂樂地回分號去了。
“當家,您最近心情不錯啊。”傳察跟在寶康身後,回到了福爾家的院落。
“嗯?有嗎?”他摸摸臉,覺得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直都在笑啊。
“呵,當然有。”他傳察活了這把年紀,還分不出真笑和假笑嗎?
“是嗎?可前一刻,我還在惱呢。”寶康笑說:“沒罰到那掌櫃的錢。”
沒想到他練了那麼久,打花琉璃的技巧還是這麼差。讓那小傢伙知道,準會被笑。
“不過結米糧那天,當家的玩笑滿有趣的。”連他這老古板都笑了。
“嗯?”寶康疑惑地看他。“那天我沒開玩笑。”他是真想用蛛網的概念,來向大夥分析米糧進貨是要如何計算。
他心算高人一等,可編網的手卻很拙。
傳察不再提了,隨著寶康進了書房,攤了些帳本要與寶康討論。
他們討論得很深入,直到天井那兒傳來了孩子的聲音,還有招娣的
聽到招娣的笑聲,寶康馬上抬起頭,往外看。
原來,她領著那些孩子,在玩打鬃人的遊戲。
所謂的鬃人,就是用高粱杆、紙絹與堅硬的豬鬃做成的長型人偶,單是直立著,可以不倒,而外表會按著民間故事,做出各種討喜人物的相貌。
人們玩著時,會將他們的鬃人放在銅茶盤上,然後雙方便掄起棒子敲打銅盤,使那鬃人在上頭轉動,並且試圖讓對方的鬃人給擠下去。
這遊戲是很吵的,打銅盤的聲音分明就是敲鑼,加上孩子放肆地笑鬧,看得傳察起了疙瘩,捏著冷汗。
當他心驚膽顫地望向寶康時,以為會看到閻王似的臉色
咦?不對,他看到的是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
“真是!”他以為當家是被氣傻的,便自告奮勇去趕人。“我去把這幫壞了規矩的人帶走!”
“等等,傳叔!”寶康卻趕緊拉他,要他噤聲。“他們不曉得我在。”所以他不怪他們。
傳察瞪凸了眼,呆張著嘴,這模樣讓他像一條鯰魚。
可寶康沒時間看他那滑稽的表情,現在他光看外頭的“風景”都來不及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覺得那群孩子是風景,還是很美的風景。
而那風景裡最出色的就是——
招娣的笑,紅撲撲的笑。
他看到,當那打鬃人的比賽分出了勝負,她同其他孩子一起為勝利者歡呼,像可愛的小兔子跳來跳去的,讓他很想衝動地上前,把她抱個滿懷,然後將她鎖在懷裡揉弄愛撫。
他看到,當那小孩因為不服輸而大聲哭鬧的時候,她假裝生氣地跺腳,擺了好多鬼臉給那小鬼看。
有鼻子推得高高的豬頭。